3729.第3729章 冯太后的反击1(5K)

月斜影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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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紧紧搂住她,不可遏制,忽然泪流满面:“芳菲……芳菲……你要是醒了,能原谅我么?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无声,黑夜,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他内心深处在自言自语。然后,是他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融合,滚烫,几乎要将他的心口淋碎。

    这一生,何曾如此地害怕过?

    这一生,何曾如此地伤心欲绝?

    她宁愿死——她宁愿死去,也要跟自己决裂;而自己,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因为那时已经吓傻了,波斯猫一死,他就傻了,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被她彻底挥刀砍断了,仿佛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连面都不曾见过一般。

    能真正拥抱着她的时候——才觉得真正的失去。仿佛自己所曾经得到的,终于要彻底地失去了。

    骨子里,从来都是得到的,她一直是自己的,就算争吵,就算翻脸,她也是自己的。唯有此时,方觉得不是了——她要是死了,会是谁的呢!又能是谁的呢?

    仿佛回到了自己病重的那一年——和她在父皇坟头争吵,她大声地喊,大声地骂,说不要自己,也不要肚子里的孩子,要彻底杀掉那个孩子……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他的害怕,怕自己的一切希望都被她彻底毁灭了。

    这时,才知道,真的一切希望都快毁灭了——只要她死了,一切希望就再也没有了。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抱住她,不可遏制,泪如雨下,在暗夜里无声地啜泣。这些,都怪自己,全都怪自己,若是昔日再坚持一点,或者再强横一点,再霸道一点……何至于到了今日?

    曾几何时,跟她越走越远,妒忌越来越强,终于不可收拾。

    他的唇完全贴在了她的唇上,泪落如雨:“芳菲,你醒来。醒来我无论什么都听你的了。今后,再也不会跟你做对了,好不好?”

    她没法回答,她也听不见。

    他却感觉到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得几乎要将自己压垮了:“芳菲,是我不好,你醒来,醒来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孩子翻了个身,仿佛在做什么梦,小手拿到了被子外面。

    他把孩子也抱在自己的怀里。

    孩子的头发那么柔软,小脸上全是温热的呼吸。

    他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搂着儿子,眼泪终于止住。这是两个自己最要保护的人啊。这一辈子,除了他们,自己还曾和谁同床共枕到天明过呢?

    一个半生凉薄的人。

    到了今日,方觉得夫妻之情,父子之情,每一样都是欠缺的。

    就如一个帝王该尽的责任,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自己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荒唐事?自己这些年到底还记得其他什么儿子,什么妃嫔的脸孔?

    来来去去,一直都在辜负别人。

    可是,总有一个,是不想辜负的。

    孩子微微扭了一下头,还是睡得很熟悉,他低下头贴着儿子的脸,能感觉到他鼻孔里呼吸的微微的热气,暖洋洋地吹在自己的脸上。

    他被这样的热气所吸引,所激动,将儿子搂得更紧,在黑夜里,悄悄地告诉他:“宏儿,以后再也别怕了。父皇会给你最好的一切。谁也无法超越你,你放心吧。”

    孩子早就放心了,非常甜蜜地依偎着他。

    孩子甚至不知道何谓“伦理羞耻”——这样的时候,在他心目中才是真正的“天伦”。

    弘文帝也累了,眼睛都倦得睁不开。

    哭过之后,方觉得幸福——是一种重新把握和获得的幸福。

    这一夜,他睡得出奇的宁静。

    醒得也很早,外面的世界,迷迷蒙蒙的,充满了一种不可预料的灰色。秋风起,冷雨淅淅沥沥。已经到了一个漫长的秋雨季节了,很多活动都停止了,而且,这样的雨季,也没法急于回到平城了。

    弘文帝并非不曾在北武当滞留过,所以,觉得这一场连绵秋雨,反而是来得很好。

    他在黎明的微光里凝视怀里的女人,察觉她微微地蠕动了一下。他欣喜若狂:“芳菲,芳菲你醒了?”

    宏儿被惊醒,大喜:“父皇,太后醒了么?”

    “醒了,我亲眼看到太后醒了。宏儿,太后的手指动了一下,你看。”

    孩子急忙一看,太后还是躺着,根本就没醒呢。不过,她的鼻端的气息的确顺了许多。他用小手放在她的鼻端,果然能摸到那种微温的热气。

    “呀,太后能活了……人家说有热气就能活。父皇,太后要活了。”

    孩子兴奋得手舞足蹈,弘文帝也几乎蹦跳起来,声音微微颤抖:“宏儿,太后能活了,真的能活了……”

    孩子还是有点担心:“可是,太后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嘛?”

    “快了。只要她有气息了,就快清醒了。宏儿,放心,太后一定能醒了,很快就会醒的。”弘文帝一个劲地安慰儿子,也安慰自己。这一日,是真的欣喜若狂。甚至他亲眼看到儿子的小手抚摸在她的心口,抚摸在亲爱的芳菲的心口:“父皇,太后的心在跳动耶……”

    弘文帝也学着儿子的样子,果然,那心脏一跳一跳的,虽然微弱,但是很平稳,是活人才有的症状。

    他如释重负,笑得非常惬意,慢慢地坐起来:“宏儿,别怕了,今后什么都别怕了。太后好了。”

    孩子还是有点担忧:“父皇,等太后醒了,你别再和太后吵架了,好不好?”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想起他从阴影里冲出来,想起他亲眼看到他的妈妈倒下去——

    他心如刀割,抚摸着孩子的头,十分坚定:“不会了,宏儿。等太后醒了,无论她要做什么,无论她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和她争吵了。宏儿,你放心……父皇绝对不会再和她争吵了。”

    他在保证,向自己的儿子保证。

    宏儿真的不怕了。

    因为他看到父皇轻轻抱着太后——以前,从未见过呢。父皇看着太后的目光,那么温柔,就连小孩子也能感觉到的柔情蜜意。

    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父皇好了,太后好了——这一切,他已经期盼得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两全。

    “父皇,我有点饿了。”

    “好的,父皇给你穿衣服,起床先用膳。”

    孩子有点意外,平素,都是太后照顾他的起居,父皇从没给自己亲手穿过衣服呢。他有点不安:“父皇,宏儿自己会穿。”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父皇给你穿。”他一边拿了衣服,一边给孩子穿上:“父皇以前还从未给任何人穿过衣服。也从未跟任何孩子一起睡过。”

    他的动作非常笨拙,尤其是给儿子穿袖子的时候,忽然童心大发,一下呵在儿子的腋下。孩子咯咯地就笑起来:“呀……父皇,好痒呢……父皇,你真坏……”

    弘文帝也呵呵大笑,终于很笨拙地帮儿子穿好了。那是一件很漂亮的便服,又舒适,又神气活现。孩子微微歪着头,神情非常得意:“父皇,您看这领呢,是太后给宏儿绣的。好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

    弘文帝仔细地看孩子衣服上漂亮的花纹,那出自芳菲的一针一线。这一辈子,她仿佛从未给她自己做过什么,也只给自己做过一个香囊。但是,每一次换季,她都会给孩子做一件衣裳,从未间断。

    他笑起来,露出羡慕的语气:“宏儿,父皇也好希望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好啊。等太后好了,宏儿请太后给您做。”

    “哈,不用了。太后很忙,身子也不好。”

    “就做一件。宏儿叫太后做,太后一定会听的。”

    弘文帝竟然没有在劝阻儿子。心思有些恍惚,就如当初太子府的少女,也曾拿起针线,拿起衫子……只是,之后再也不曾。

    孩子非常开心:“父皇,以后你一直陪着宏儿么?呃,我是说,我想天天和您这样一起耶……”

    “那可不行。宏儿会变成大孩子了,大孩子是不让父母陪着的。”弘文帝笑起来,“以后,就算父皇要陪着你,你也不高兴呢。”

    “太后也这么说过耶。太后说,三岁的孩子,就算大孩子了,就只能自己睡啦。”他好生遗憾,又奇怪,“父皇陪着这么好,我怎会不喜欢呢?不,我就算变成大孩子了,也会喜欢的”。

    弘文帝注意到,他言必称太后。弘文帝笑起来,悄悄地:“不过,这些日子,父皇会一直陪你。”

    孩子眼睛亮起来:“多久?”

    “直到太后身子彻底康复。”

    孩子真的蹦跳起来,已经下了床。

    “父皇,你也起来啊。”

    “宏儿,你先出去,父皇马上就起来。”

    孩子懂事地乖乖出去了,而且还关了门。

    终于回到了二人的世界。三人的世界虽然温馨,可是,有时,却只需要二人的世界。弘文帝这时才放心大胆地抱住身边的女人,但见她睡在自己怀里,脸上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的嘴唇微微干裂了。他叹息一声,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芳菲,你听到宏儿说话了么?宏儿好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陪着他。我们就陪他活到八十岁,好不好?”

    孩子,永远是她心里最温柔的挂念。

    他仿佛拿着一把温柔的利器,狠狠地插在她的耳朵,甚至有点残酷的温柔:“芳菲,为宏儿想想吧。若是没了你,谁会心疼他呢?光靠我是不行的……男人于孩子一道,总是疏忽的。只有你在,孩子才有真正的靠山。就算是为了宏儿,你也要彻底好起来,知道么?”

    他的脸紧紧挨着她的脸,彻底听清楚了她的微微的呼吸。

    “芳菲,快点醒来。等你醒了,我们一切都重新开始。我再也不会找别的女人了,无论谁人都不要了。芳菲,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切重新开始!

    他充满了决心和信心。

    只是怀里的人呢?谁知道她又是什么想法呢?

    父子两吃了早餐后,立即又回到屋子里。

    慈宁宫已经生了炉子,是后来李奕改造的壁炉,比昔日用的火炉或者类似北方的炕都漂亮。是依照着墙壁行走,优质的炭火燃烧充分,往后排出,十分洁净。

    弘文帝屏退了一切闲杂人等,只父子俩铺了厚厚的地毯,就在冯太后的床前玩儿。

    那时,弘文帝正在教孩子玩一种类似于投弹子的游戏。父子两玩得正有趣,弘文帝忽然抬起头,看着床上。

    他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床上,一时忘了投出手里的弹子。

    “父皇……父皇,该您啦……”

    孩子不停地催促。

    弘文帝却一动也不动。

    只是手里的弹子落下来,发出当的一声。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眼里掠过一丝狂喜,然后,立即站了起来。

    孩子很奇怪,顺着父皇的眼光看去,也蹦跳起来:“天啦,太后醒啦……”

    他飞也似地跑过去。

    可是,却落后了一步。

    弘文帝先一步抓住了芳菲的手,看着她茫然的目光,欢喜得语无伦次:“芳菲,你醒啦,芳菲,你醒啦……”

    宏儿也开心得不知所以,只是喊:“太后,太后……”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不真实的。

    芳菲睁大眼睛,却觉得困惑。

    面前两个喜形于色的人,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只认得宏儿——只有自己的儿子,那么真切。

    甚至他温暖的手,他抚摸在自己脸上,眉毛上的小手,那么温暖。

    “太后,太后……”

    她想伸手抓住他的手,可是,手却丝毫没有力气。甚至想叫一声“宏儿”,也没有力气,嘴巴张开,发不出什么声音,嘶哑不堪。

    “太后,你要吃什么东西?”

    弘文帝呆呆地看着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所震晕了——仿佛某一刻,自己也逃出了生天!

    彻彻底底,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父皇,太后要喝水……喝水呢……”

    弘文帝在半迷糊里,听着儿子的安排,去端了温热的牛乳。

    芳菲的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一直看着宏儿——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他眼里,是多么狂喜啊。

    自己没有考虑过这孩子么?自己真的是为他做得太少,太少了。

    她忽然滋生了无穷的力气,可是,嘴巴还是微微颤抖,没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声音,甚至连呻吟都不够。剧毒,这么久的精疲力竭——她就如一个被掏空的木偶,心血几乎完全耗尽了,累得再也没法喘息一口气了。

    “芳菲,你歇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有人在耳边说话,充满温存和关切。但是,她没注意,也没甩开他的手,根本不管他是谁——这些都不重要。

    她的目光只落在儿子的脸上,觉得儿子瘦了。

    小孩子瘦起来是非常明显的,下巴都尖了。

    可怜的孩子,谁陪他打猎呢?谁陪他回平城呢?

    她忽然焦虑起来。不知道为何,醒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害怕——害怕孩子一个人回到孤零零的皇宫,从此,在前呼后拥的太子府邸,虽然锦衣玉食,但是,无人问津——没有任何一个真正关心的人。

    “宏儿……宏儿……”

    孩子兴奋:“太后,您叫我?天啦,父皇,您听见没有?太后叫我……太后有在叫我……”

    她生如蚊蚋,父子两只能看到她嘴唇的翕张。

    弘文帝手一抖,牛乳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他放在一边,喜出望外:“芳菲……宏儿就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别拍……一直都在;我也陪着你……芳菲,我也陪着你……”

    她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他。眼里忽然露出一丝恐慌的神情。

    “芳菲……芳菲……”

    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太后,天后怎么啦……”

    弘文帝抱住焦虑的儿子,柔声道:“太后刚醒来,不宜久说话。她又睡着了,会好的,一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