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直视喜欢,欲挑脓疮

宝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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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清远从村里高升到了乡里。

    穆清远今年已经快三十了,尚是单身,在眼下的国情里特别是乡人眼里极为惊诧,他作风亲民,大部分人没办法将穆乡长和在羊城只手遮天的那个“穆”姓联系在一起,有大胆的人,还想给穆乡长介绍对象。

    穆乡长一律是拒绝的。

    乡政府有个今年刚刚中专毕业分配工作的秘书小裴。

    小裴白白净净,今年才十九岁,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众的姑娘,别说整个乡,就算是县城里能让小裴看上的男孩儿都不多。

    穆乡长是个例外。

    穆乡长也不是稚嫩的男孩儿,而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穆乡长今年二十九岁,和小裴整整差了十岁,长得也不算特别帅,更不喜欢时下男孩儿那种舞文弄墨卖弄文采。因常年在基层走访,穆乡长的脸颊甚至有些黝黑,掩盖了他骨子里自带的文质彬彬。穆乡长的笔杆子写不出诗歌,长篇累牍俯案写出来的是贫困乡贫困村发展规划。

    小裴每次提着水瓶提穆乡长泡茶续水时,望着那个表情认真,眉头时常轻皱的男人,都觉得心跳加速,脸颊绯红。

    差了十岁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就是喜欢穆乡长。

    不过这天去进入倒水时,小裴发现穆乡长挂掉手里的电话,心情似乎颇为不好。

    小裴忍不住跨越了秘书和领导的分寸,关切道:“乡长,您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穆清远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年轻秘书,眼神明明看着她,又仿佛落在了别的地方。

    穆清远玲珑心肝,只是往自己往土气里折腾好接地气更好开展基层工作,又不是真的被糊住了心窍,岂会看不见裴秘书的小女儿姿态?往常,他是不会刻意点穿的,神情磊落,等小裴年纪大点了,自己也没了想头。

    不过想到方才父亲在电话里谈论的内容,穆清远忽然有些任性。

    或许是小裴恰到好处的年纪,让穆清远将她当成了别人的替身,让他有了倾述的愿望:

    他喜欢一个女孩子,但从没像那个女孩子告白过……以穆清远的年纪和阅历,动不动用“女孩子”称呼喜欢的人多少有些矫情,但他没有说假话,那真的是一个女孩子。

    他认识她时,女孩子才十二,和他妹妹一样大。

    喜欢上一个看着长大的姑娘,穆清远心里不是不尴尬。可小姑娘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娉娉婷婷,样样比别人优秀,眼前有一个这样完美的年轻女孩子,穆清远喜欢上她,似乎又顺理成章。

    就拿眼前的小裴秘书来说,青春逼人,白净的脸庞上有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是乡政府乃至整个乡里最美的风景。

    但小裴的眼睛里装着年轻人看待世界的浅薄,没有她的双目幽深如海,灿若星辰。

    小裴秘书有一双白皙的手,因为会念书,家里人没让小裴做过活,小裴的双手保养良好,甚至找不到一个茧子,留着不长不短的指甲,晶莹可爱,是一双芊芊没手。

    而她的手,能将碎掉的瓷片重新粘连在一起,时常拨弄药材,虽然手指修长白皙,却带着薄茧。

    每个年轻姑娘都有自己的美,比如眼前的小裴。

    但小裴不是她,所有人都不是她,增一寸则太胖,减一分则太瘦,高挑有致,胖瘦合衣……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人,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心上住了一个人,所以容不下别人走进。

    穆乡长难得有私人情绪化的一面,小裴眼眸发亮,很是期盼望着意中人。

    年轻的女孩子已经在心底做好了准备,不管穆乡长在为难什么事,她一定会努力开导他,帮助他!

    面对小秘书毫不掩饰的爱慕,穆清远那股倾述的心思忽然又变淡了:年龄相近,毕竟也不是她,或许自己不该那么自私,在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时,会移情想起她。不该纵容小裴继续沦陷心扉,这世上的蝇营苟且太多,每一份真心都特别珍贵,不该被怠慢忽略,不该被践踏。

    穆清远画风一转,整个人的态度也冷淡下来,重新带回了文质彬彬的却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具:

    “无事,就是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我想问问你,最近几天的行程有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如果不重要的事,就往后挪一挪。”

    小裴整个人都懵了,结结巴巴重复着穆清远的话:

    “相、相亲?”

    穆清远笑起来,“小裴秘书今年才十九吧?体会不了我这种年纪不成家,家里人的急切心态,就是要相亲,说是一个世交家的女儿,留学归来,与我年纪相仿,门当户对。”

    小裴整个人都泡在了酸醋里。

    脑子里嗡嗡嗡作响,重点落在了“留学归来,年纪相当,门当户对”上面。

    她有些慌乱放下了热水瓶,“我去记录本上替您查看一下……”

    穆清远留意到小姑娘慌乱的脚步和发红的眼眶,一点都没有心软。狠狠心断了小裴秘书的念想,穆乡长认为自己是日行一善。

    不过,他刚才的烦心倒不是作伪。

    父亲穆朝阳的确和他打了电话,相亲是个老生常谈的旧问题,穆朝阳每隔一段时间就时不时提起,父子俩谈起这事儿,已经越来越敷衍。

    除了相亲的问题,还谈了京城许家。

    就是那个也曾和他相过亲的许晴家。许晴纵是死了,因她恣意任性带来的麻烦却并未消失。

    穆朝阳在电话里问他,宝镜对许家究竟是什么心态。

    “若是想拿一拿乔呢,如今许大小姐去了,正是她与许老修复关系的大好时机。是人都难免脆弱,刚失去爱女,有个聪明伶俐的孙女承欢膝下,对许老也是一种慰藉,相信他很快能走出伤痛。”

    穆朝阳认为宝镜但凡是真聪明,就该抓住这一大好时机。

    许老就算明知许晴的死和孙女儿有关,看着孙女整天在面前尽孝,也不能真正打杀她,反而会渐渐产生移情作用。

    但以穆清远对师妹的了解,这是个“岂能安眉折腰事权贵”的人,颇有玉石俱焚的刚烈,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反而虚伪接近许老。一开始没有认亲,大概将来都不会认,宝镜并没有将许老当成亲人,因为许晴母女的缘故,说不定还是当成了仇人。

    听到儿子的分析,穆朝阳也不例外。

    羊城陆家的确爱出硬骨头,前明时候,甚至还有金銮殿上撞柱死谏的。

    然后穆朝阳丢给儿子一个难题:

    “你那师妹,将许老的前妻藏在羊城,我们穆家虽然在羊城有点根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让徐宝镜不要将浑水扯到穆家身上。除非,她变成我穆家的儿媳妇,再大的雷,我穆朝阳也能替她扛了!”

    不管许泰达忽然找上羊城穆家,是不是如他所说,是合纵连横欲对付杨家,穆朝阳都不准备插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许老是儿子不亲女儿死了,半截子进土的老人可以随便发疯折腾,他穆朝阳正值壮年,少说还有二十年的政治生涯,实在不值得冒险。穆家自老帅死后,好不容易才维持着当年的荣光,穆朝阳不想在自己手里断了穆家的根基,自己不愿意插手,也不想让儿子插手。

    穆清远是知道陆舅公的。

    早在陆谨行归国之前,他就通过师傅祁易水结识了这位陆富商。

    没想到,兜兜转转,陆富商原来是徐师妹的舅公,他和徐师妹当初比试的老宅,赫然是徐师妹家祖上的旧房子。

    穆清远顺手做好事断了小裴秘书的念想,大部分心思却放在对宝镜的担忧上。

    穆乡长在心里说服自己,师傅生前和陆老先生有交情,不知道也罢,如今既知道陆老先生寻回了失散的妹妹,既宝镜的亲奶奶,且暂居在羊城地界,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拜访下。

    穆清远本是用相亲做借口,等眼皮肿的像桃核的小裴秘书洗过冷水脸鼓起勇气再敲门进办公室,穆乡长煞有其事真的开始过问起行程来。

    当天下午,穆清远就坐着乡政府那台破桑塔纳回到了繁华的羊城。

    羊城陆公馆,多了一位文质彬彬的客人。

    穆清远有礼有节拜访,自称是宝镜的同门师兄,陆谨行又说他是穆朝阳的公子,连陆敏之都很喜欢精神的小伙子。

    “那大家也不是外人,年轻时候,我还跟着长辈去穆帅府上做客,你和小镜是同门兄妹,正该相互帮忙相互照看,不要断了老一辈的交情。”

    陆敏之不愿将人往坏处想,也相信老姐妹刘芳华教养出来的孙子。

    但一家好女百家求,宝镜多几个追求者对陆敏之而言不是坏事。秦家也是一个大家族,人多口杂,总要让他们看见宝镜受欢迎的程度。

    听到穆清远带来的消息,陆敏之脸上的笑意并未收敛起来,就是语气忽然转淡:

    “你父亲说的没错,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一直不出面,许先生就以为我孙女儿是个没帮手的,欺负孩子有什么出息?”

    楚修谚脸色不善。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妻子再面对许泰达,但这些成年往事,也真的到了必须要解决的时刻。

    生了脓疮,不管不顾它会一直疼,唯有拿刀将脓疮挑破,它才会结疤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