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扶持还是背叛——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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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乎圣天在疏勒留了三天。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之后便启有曰凶。于阅方面早已派出大臣来到莎车迎候,一路上不断见到有商旅往疏勒疏勒方向走,望见李圣天的车冕纷纷伏在地上行礼。

    “怎么去疏勒的人这么多?”李圣天问。

    通事舍人吴顺规道:“我国农牧虽足以自产自足,但红岩、美玉、诸矿产,牦尾牦皮等货物,都为他国所需,往年西路隔绝,商旅唯有向东越过大荒漠,循昆仑北麓至沙州,这一条道路极鹃险。小商家难以通行,所以货物大多内积。而他国对我于阅货物需求又累年增长,工商之家外销困难,家境多困顿。而今西路开通,沿途又有唐军保护,且听说安西也在和萨曼议和,货物到莎车之后可经过马鞍山口进入吐火罗、印度,经过疏勒过葛罗岭山口可达萨曼,向西的商路便通了,所以我于阅的商人都赶去赴集。”

    李圣天道:“原来如此。”

    回到于阅城,满城皆来贺胜,李圣天问留守大臣刘再异:“我外出期间,国家可有事故?”

    刘再异道:“张特使疏勒一战,威震遐迩,与国主联袂西征又屡传捷报,吐蕃人闻我们与安西结盟后悉数退避,数月间不敢来犯。因此国中无事。”

    李圣天大喜,因到护国禅寺上香以答谢佛祖保结,问护国寺长老道:“我此次与张特使西征。颇多杀伐,可有损我佛慈悲?折我福

    护国寺长老善证道:“我主驱逐胡虏恶教,使我佛**遍覆疏勒,重入宁远,与张特使都是佛门大护法,积下的乃是无上功德,只有添福,岂会折福?”

    李圣天更欢喜了,回到宫中,又问太子李从德:“你为监国,可曾关心国事?可曾走访民间?”

    李从德才十五岁。说道:“儿臣不敢忘记父王教诲,自父王离开以后,儿臣每日在诸大臣的辅佐之下理政,每三日便往诸寺礼佛,每半月便到民间走访,聆听民间疾苦。”

    李圣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我此次助张特使西征,颇耗钱粮,你既曾到民间,可知子民对我出兵以助安西,是喜是怨?”

    李从德说道:“我国连年大熟,仓康丰实,西征之费乃是公家仓库,百姓不知。但儿臣听的民间谈论,百姓都是支持父王与张特使结盟的,谈起西征都津津乐道。”

    李圣天大为欢喜:“果真如此?”

    “是的。”李从德说道:“与安西结盟之后,工商之家便多了一条商路,百姓也就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因此乐与疏勒结盟。又我国境内有不少吐蕃,常常闹事,难以禁绝,自安西军威尖西域又与我于阅结盟,这些吐蕃听到消息之后就都老实多了。百姓既有钱赚又得安宁,所以高兴,每次听说西征得胜都欢呼雀跃,高呼万岁。”

    李圣天听得心花怒放。回到后宫,曹王后来接,先请安道贺了,因见李圣天喜上眉梢,便问:“主上此番西征,定然是建立了不世奇功,所以如此欢喜。只不知作战辛苦否。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不知将士伤亡严重不。”

    这位曹王后是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的女儿,出世便逢乱世,亲眼看着他父亲如何平定乱局、接掌沙州,此后数千里远嫁到此。眼界开阔,乃是个升只见有阅历的女人。

    李圣天笑道:“兵将也没多少伤亡,张特使好不厉害,这次西征都是他的人在前面出力,我们自身并未打过狠仗恶仗。只是跟在后头就坐收战功。”

    曹王后道:“大军出征数月,未建奇功,有什么值得主上这么欢

    李圣天便将回国后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笑道:“我虽然未建奇功,但凡有得利,张特使都不忘分我一份。回到国内,自留守重臣到护国法师到太子到文臣武将乃至百姓,人人都赞同西征,可见我当日力主与安西结盟是对的。往后我们背靠昆仑,前临大漠,左归义军,右安西军,一边是挚友,一边是亲家,商旅通畅,农田肥沃。国库之中有余钱,百姓家中有存粮。内政通而外交和nbsp;nbsp;我于阅三十年无忧矣!”

    曹王后却道:“主上。妾身却另有看法。”

    “哦?樟潢有何看法。愿闻其详。”

    曹王后道:“百姓经商得利,感谢的是开通商路的张特使,吐蕃不敢放肆,畏服的是屡战屡胜的安西军。至于驱逐胡虏卫护佛门的,也都不是主上。

    主上此次西征,虽的小利,然损耗粮草数万石,疆土未拓。威名未建,何足为君王者欢喜?却将内外人心都送给了张特使,此妾身深以为忧。”

    李圣天正在欢喜劲头上。听到逆耳的话后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张特使与我情如兄弟。他的威福,就是我的威福,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不见满朝文武、国中百姓,禅寺大师,乃至太子都对我此次西征称颂不已,可见此事乃是顺天命、得人心么?”

    曹王后道:“佛门无忠心,百姓贪小利,满朝文武,但见主上心喜,谁敢犯颜直谏?太子年幼,所虑未。干以宫内宫外。说的便都是讨好主上的话。却无一人为凶一长远打算,此事更足为忧。”

    “够了”李圣天道:“张特使与我情如昆仲,他心胸宽广,犹如高山大海,与我更是情谊深笃,岂是你们妇道人家的小肚鸡肠可比?我绝对相信张贤弟的为人,此后不许你再提此事!”

    厌了曹王后,便另去别的妃子处休息。因被曹王后这一番话,惹得大半天不自在,然他和曹王后毕竟是结夫妻,生有二子三女,情谊深厚,与张迈虽然投机,究竟没有夫妻间的感情来得深,晚上睡下回想,念头慢慢转了过来,隐隐觉得王后所言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想道:“安西,安西,我于阅不也是安西四镇之一么?他们若要规复安西四镇。梳勒是第一步,立定冉跟之后。这于阅、龟兹、焉者焉能放过。”

    一时又想到:“不会不会,张贤弟乃是正人君子。他手下一帮文臣武将也个个都光明磊落,他若真有意算计我时,当日在宁远也好,在疏勒也好,只要将我扣住,然后偷袭我军,以他们的能耐,我们如何柜挡?然而他却好好放我归来,可见对我于阅并无歹意。”

    然而又想:“天下事,但大利所在,便无情义。就算张特使是个正人,但将来他安西越来越强时,难保其下属不会怂恿他来夺我于阅之江

    。

    转而又想:“我于阅僻处昆仑北麓,正是吐蕃下西域之屏障,自汉迄唐,中原王朝大盛时节纵在于阒设立州县,也都并来灭绝我尉迟氏,反而对我族颇多依赖。将来就算张特使沉雄西域,以于阅之地理位置,以我与他的渊源,他亦当容我**,为其南藩。”

    两种想法此匕彼下,一时难以决断。思想斗争了好久,第二日终于召来了马继荣与刘再异两大重臣,将自己的担忧与他说了。

    马继荣道:“主上既想到了这些,可有打算与安西绝交?若是要与安西绝交,如今正是好时候。”

    李圣天微微一惊,道:“绝交?”

    马继荣道:“不止是绝交,如果现在出兵,灭亡安西的可能性也极大。”

    李圣天更是惊骇:“马太尉这话太偏激了!我召你们来只是为将来未雨绸缪,说到绝交又何至于!我们与安西交往正厚,这时忽然绝交,国中百姓非惊诧莫名不可!马太尉你何出此言?”

    马继荣道:“主上且听我道来。如今唐军对外威名盛极一时,西占宁远、东逼龟兹,回绕请降、萨曼请和,西域诸国,无不震惧,然再就我看来,张特使平日谈笑风生,对外咄咄逼人,其实都是强撑出来的。此时此刻的安西唐军却是一只纸做的老虎一nbsp;nbsp;不戳破了就吓人,戳破了便萎顿在地。只是西域诸侯都被他们吓住了,不敢动手而已。唯有我们是他们的盟友,从内看去,所以才瞧出了不少端倪。”

    刘再异未离于阒,对安西唐军的情况没有马继荣了解,便问:“都有卑些端倪?”

    马继荣道:“其一,征战连月,士卒疲累,之前靠的是连胜之威,所以强行鼓起了士气,如今一松懈下来,非有一段时间的休息,难以恢复。便如唐军的那个神射手郭漳,虽然当日连射八十一箭,威震回讫,但过后听说手臂就伤肿了,到现在还没恢复。安西军的情况也与此类似。”

    李圣天点头道:“这倒也是。”

    马继荣又道:“其二,粮草不继。亦黑之战已显奇怪nbsp;nbsp;宁远明明还有不少兵马,张特使却只带了那么点人,若非如此,那晚真珠河巡骑充足的话,何至于让敌人渡过河来?后来虽然反败为胜,却也是战术运用得当所至。若就布置而言并非万全之策。然则张特使为何只带那么少的人马进入亦黑?依我看不是托大,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其粮饷极度匿乏,为了剩下转运之费所以才将所带士兵压缩到了极点这一切都是经过计算的。”

    李圣天再次颌,道:“有理。唐军粮饷缺乏,这事张贤弟倒也未怎么瞒我。”

    马继荣继续道:“其三,内有隐忧。安西军崛起得太快,扩张太快,士气虽然高涨,但其内部一定存在很多问题,这些问题要解决总需要时间。这次他们赶着萨图克匆匆西征,必然顾虑后方不稳。比如我们才出葛罗岭山口时,薛复风头何其劲?但亦黑一战却未启用,虽然或许是郭洛更善步战山战,然而内里是否有人事上的考虑,却也难说。薛复之事。对安西军来说当只是冰山一角,其在疏勒、在宁远,定然也都有类似的难题无法解决。听说疏勒境内如今还有几万奴隶,如果安西军一路高歌战胜。这些奴隶不会出问题,但一旦出个岔子,那就会如同回讫人的渡水浮囊一般,破损了一个口子就得沉江灭亡。”

    刘再异道:“若听你这么说来,安西军也就是表面风光,内里隐患却是不少。”

    马继荣道:“除了这三点之外,有一件事更是暴露了安西军是色厉内茬,那就是他们自西征以来,就不停地向外界

    我主还记得回统宰相科伦苏出使时所说的话不?”旧

    李圣天在马继荣的提醒下便记起了当初科伦苏来使时,曾称赞张迈是用兵行家,擅长“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之道,点破了张迈实际上自身有着重大内患,却打肿脸充胖子故意表现得威猛无比。

    马继荣道:“张特使表面上显得十分张狂,但他越显得凶,其实心里就越没底,若是真要用兵时,多半反而会谦谦温和故意示弱。依臣看来,安西唐军如今正如骖驻背负千钧重物站在一片薄冰之上,望之似站立得平稳,实际上只要再加一条稻草便会踏破冰面淹没水中。正是此故,其与萨图克虽有大仇却不敢不纳和议,非仇恨已消,只是暂时无能为力,甚至出使萨曼,也是故意借道担罗斯,就是借萨图克归附之威,好让萨曼得知:连萨图克都投降了,你们又耸如何?这其实都是内心深处不够自信使然。唐军之虚弱由此可知!此时我主若有雄心,可派一上将,直袭莎车,然后席卷而西,唐军措不及防之下,疏勒、宁远都可旬日而下。”

    刘再异也没想到马继荣竟然有这样大胆的提议,听得震惊不已,李圣天却听得直摇头,道:“不行!我们怎么能做此不义之事?再说,张贤弟麾下,如郭洛、如薛复,均是一时俊彦,冲锋之将如石拔。神射手如郭漳nbsp;nbsp;这些人物。我于闽又哪里找得出来?至于老将如杨定国、郭师庸,也都非泛泛之辈。听说屯于温宿的杨易,更是安西军第一猛将!其人才如此众多,就算一时虚弱,我们也未必能够成功。”

    马继荣道:“国主所虑也是,不过能灭了安西军的,放眼西域,如今也就只有我于阅了,且我于阅也只有这个机会,若错过了这一遭,以后就再没机会了。等安西军缓过劲来,西域只怕就再难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了。现在他们的势力也不比我们强多少,但如果再扩张下去,成就了王霸之业,则我主恐怕就再难与张特使平起平坐了。”

    刘再异道:“马太尉所言甚是。主上,当断则断,若主上顾念仁义,则将来要做好北面以事张迈的准备。若主上不愿屈己事人。则用兵宜在今日!”

    李圣天沉吟了好久。好久,才道:“我于阅本是小国,我只求保境安民,本无雄吞天下之志。再说,就算我们能够攻灭安西,也未必守得住疏勒、宁远,到时候回讫、萨曼、龟兹必然蜂拥而至,瓜分这片领土,那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将一个逐渐宁定的安西变成一个混乱国度罢了。袭击莎车疏勒的事情无需再提,今日召你们来,只是商量如何巩固我们和安西的交谊。”

    于闽乃是千年国,国内自君主以至于庶人都有以小事大的思维传统,所以李圣天有如此决定马继荣也不以为异,道:“若是如此,与其晚事,不如早事。据东方沙州传来的消息,大唐或已灭亡。张特使以钦差身份,万一长安不守,李姓覆灭,则他的特使身份便名不正而言不顺。不如趁着如今消息未确,主上便以于闽国主、大唐藩属身份,扶他摄安西大都护事,监临西域,来个顺水推舟。如此一来,则将来张特使纵然建立了王图霸业。也会记住我主的这份恩情。”

    李圣天连连点头,道:“马太尉这才是谋国之言!好,就按太尉所说的来办,你且下去准备准备吧。”

    出宫之后,刘再异低声问马继荣道:“你此次随主上西征。觉得那位张特使是怎样一个人物?”

    马继荣道:“其人犹如天件飞龙,胸襟眼界、谋略手段都非我马继荣所能蠢测。”

    刘再异哦了一声道:“太尉眼光素来极高,这位张特使能得太尉如此推崇,看来真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了。”

    那边李圣天回到后宫。因想起此事端乃是曹王后的提醒,便仍然来见曹王后,却将方才商议的过程与决定都与曹王后说了,又道:“多亏了樟潢提点,否则我不召见问话,马太尉刘都督都不肯开口剖析这份利害呢。”

    曹王后道:“主上能将事情想得透彻,妾身便安心了。不过妾身以为,若真要与那位张特使巩固交谊,只是顺水推舟,扶立其为安西之主,仍然是不够的。”

    “若依粹潢,尚需如何?”

    曹王后道:“亲亲、尊尊,自华夏为政治者之经伟也。自古要使家国之间得以紧密结合,莫若联姻。若那位张特使只是止步于疏勒,则两家平等交好,不在话下。但万一那位张特使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竟让他规复了安西旧疆,称王称霸,则欲使张特使不忘陛下之恩情,唯有结亲,方可多几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