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静夜杀(二)

左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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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沈澈说出枪杀薛岳的真凶是余靖宇后,薛凯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他冷冷的盯着沈澈,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而沈澈告知薛凯这件事情的目的,无非是希望薛凯快去抓捕余靖宇!

    薛凯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盯着沈澈。

    “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话吗?”沈澈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薛凯道。

    沈澈摇摇头,心里涌出一阵烦躁,道:“你爱信不信,反正这是你家的事情,现在,我要带顾茜离开。”顿了一顿,他转头对顾茜道:“小茜,我们走吧。”

    顾茜此刻陷入极大的震动当中,三年过去了,她再次听到苏信的消息,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名言的情绪,点点头说:“表哥,我们走。”

    “小茜,你不能走!”

    薛凯忽地伸手抓住顾茜的手臂,拉了回来。

    沈澈表情一沉,冷冷道:“薛凯,你要干嘛?”

    “我干嘛?”薛凯忽地嘿嘿冷笑起来,声音激动无比:“你说我要干嘛?你要带我的未婚妻去见别的男人,你说我要干嘛?”

    “薛凯,你放开我!从现在开始,我跟你没有关系。”顾茜此刻全部的心思都在苏信身上,用力拼命的挣扎,但她一个女人如何是薛凯的对手,被死死拉住。

    沈澈哼了一声,陡然冲了上去,一拳直接打在薛凯的肚子上,抬腿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薛凯捂着肚子摔在地板上,剧烈咳嗽起来。

    沈澈把顾茜拉了过来,冷冷的瞪着薛凯道:“刚才我的话你难道没听清楚吗?杀死你亲弟弟的真凶现在正被你父亲供养在特级医院里,你如果是个人的话,现在,去把余靖宇抓起来!”

    说罢,沈澈再不看薛凯一眼,拉着顾茜大步离开。

    薛凯靠在墙壁上,双手紧紧握着拳头,仰头望着天花板。

    在这一刻,这个无比失败的男人万念俱灰!

    他曾经拥有一切,但是现在他失去了一切,薛/家/风雨飘摇,亲弟弟被人枪杀,爷爷生命垂危,父亲苦苦挣扎,而他腿部残疾,成了一个废人,苦苦追逐多年的女人不曾正眼看过他,即便是要嫁个他,还是为了求他放过杀死他亲弟弟的仇人。

    对!到了这一刻,薛凯还是认为苏信才是害死他亲弟弟的真凶,苏信才是毁掉他一切的恶魔,自从这个人出现,他家接二连三出事,他从云端跌落到凡尘。

    即便是这样,顾茜那天求他放过苏信。

    他答应了,他跪在父亲面前,求父亲放过这个害死自己亲弟弟的真凶,他的父亲当场将他踹在地上,怒骂他禽兽不如,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替害死亲弟弟的仇人求情。

    对,他禽兽不如,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叫做顾茜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失去了一切,为了这个女人他禽兽不如,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他付出所有,顾茜听到苏信的消息,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他,不曾多瞧一眼!

    薛凯心底里涌出一股浓浓的恨意,强烈到让他全身发抖,面部狰狞可怖,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冲向卧室,拉开密码箱,翻出一把手枪,转身,大步冲出别墅!

    他得不到的,他要毁掉!

    ******

    顾茜跟着沈澈,大步离开薛凯的别墅。

    在距离沈澈的小车的不远处,顾茜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了一个人。

    在暗淡的夜色下,有一个青年靠在车头上,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面颊瘦削,头发蓬乱,精瘦的下巴胡子拉碴,此刻嘴里正叼着一根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那个青年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慢慢的转过头,然后看到了顾茜,旁边的沈澈朝旁边走了几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扔了烫手的烟蒂,笑了笑,说:“小茜。”

    “苏,苏信!”

    顾茜喊了一声,大步冲了过去,一把扑入苏信的怀里,而后仰着头,被泪水盈满的眼眶呆呆的看着高了她整整一个头的青年的脸庞,整整三年不见了,他更瘦了,更加成熟了,或许是这些时日的逃亡,他的面容极为憔悴,但还是印在她心底里的那个苏信。

    “对不起,小茜。”

    苏信张了张嘴巴,最终只有这么一句话,他伸手摸了摸顾茜略略有些凉的脸颊,心里涌出复杂难明的情绪,有亏欠,有温暖,有欣慰。

    三年前的约定,他依然牢牢铭记在心里,不曾有丝毫的丝毫的遗忘,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可能娶这个将所有一切都托付给了他的女人,但是,如果顾茜不愿意嫁给薛凯,他会竭尽所有阻止,即便是付出生命。

    苏信低头,微笑看着怀里的女人,涩声道:“这几年,你还好吗?”说罢,他伸手将顾茜紧紧的抱入怀里,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慢慢道:“小茜,从现在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委屈。”

    顾茜再也忍不住,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再见到这个已经在她心里落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的人。

    三年前,她为了苏信同意三年大学毕业后嫁给薛凯,但是她立马选择远离这里,去边远山区支教,因为她知道,苏信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既然如此,她便选择了逃离。

    在边远山区支教的时日里,她每天给二十多个小孩子上课,讲故事给他们听,告诉他们外面的精彩世界,带他们上学放学,每天走上几十公里崎岖的山路,她过得宁静而充实,甚至是有想过,这辈子都不回来,安安静静的生活在那片贫瘠却充满了阳光和宁静的世界里,直到老去。

    然而,每每到了深夜,苏信的影子就会漂浮在她的脑海里,曾经和苏信的点点滴滴都会不停的回忆起,她没有难过,她很开心,至少她还拥有一个没有遗憾的青春时光,一个值得她永远想念的少年。

    直到她从表哥沈澈那里得知苏信出事了,她没有犹豫,她放下了一切,二十几个日夜相伴的可爱纯真的孩子,拒绝了学校校长和老师们的挽留,再次来到这个充满痛苦的地方。

    就在今晚之前,顾茜以为她这一生要毁了,她再也见不到苏信了,她决定嫁给薛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她已经想好了,只要苏信脱离危险,她便会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彻底解脱。

    但是苏信还是来了,为了她回来了。

    顾茜看着紧紧抱着她的青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黑黑瘦瘦的,也不知道这些天遭受了多少的苦难,她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温暖和幸福,从现在开始,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这么想着,顾茜的嘴角紧抿着,柔弱带泪的俏脸上满是决绝之意。

    “我们走,小茜,先离开这里再说。”

    过了片刻,苏信轻轻地拍了下顾茜的肩膀,他知道今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沈澈把顾茜带出来的过程太顺利了,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让他更加的警惕,转头朝四周看了看,宋儒尚不会让这一切变得这件简单的。

    顾茜嗯了一下,苏信拉开车门,让顾茜先上车。

    沈澈早已经从侧面上了车,等待两人,沈澈目睹着自己的表妹和苏信三年后再次重逢,心里也是情绪纷飞,不知道未来这两人会如何是好,因为他家里人是不可能同意顾茜嫁给苏信的。

    沈澈已经打定主意,这一回,无论如何他也要帮助表妹得到自己的幸福,即便是和家里人闹翻,他也要抗争到底。

    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那就是家里经历过太多此类事件,顾茜的父母,他的二姑姑沈如韶,都是如此,他再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表妹上演上一代人的悲剧!

    沈澈启动了车辆引擎,转头对车门口的苏信和顾茜道:“先上车,回家再说。”

    苏信转头四下看了眼,拍拍顾茜的手背,让她先上去。

    “想走,都给我留下来吧。”

    这时,一道阴沉无比的声音响起。

    苏信顺着声音所发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举枪对准他的薛凯。

    苏信眉头一皱,他并不在意薛凯的威胁,目光极为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嘴里低声对顾茜道:“小茜,你先走,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这件事情和你无关的,快走。”

    ******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次站在决定命运的门前。

    拉开那道门,你有可能走向天堂。

    拉开那道门,你也有可能走向地狱。

    你该如何抉择?没有人知道,包括在你伸手之前的那一刹那,你也不知道,你只是会迟疑,不断地权衡利弊,不断的在内心深处天人交战,那一刻的你,就像一个站着千万人当中的孤独者,表情忧郁,眼神迷茫,于人海中苦苦追逐你想要的答案!

    余靖宇站在门前,一道普通的门前,但是他知道,这道门将会决定他的命运;他也知道,拉开这道门,他将走向地狱,然而他义无反顾地拉开了那道门,因为他别无选择。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别无选择”这四个字让人更绝望,因为别无选择的人往往意味着命运至此不再被自己掌控,想要挣脱这种宿命的唯一方法便是死亡,余靖宇不怕死,这是真的,但他现在不能死,即便是苟延残喘行尸走肉,他也要顽强地活下去!

    余靖宇走进了那道门后面的房间。

    房间很朴素,淡淡的苏打味道漂浮在半空之中,入目之物皆是白色,白的纯粹,白的就像葬礼上迎风招展的白菊花;白的就像夕阳西下,盘旋天际的夜鸟。

    在白色的世界上,还有一抹灰色。

    那是一个躺在白色床单上的老人,面容上的皱纹如同百年老树皮般纵横交错,唇角枯槁,皮肤干瘦,内里似乎没有一丁点血肉,只剩下一副没有生机的皮包骨,好像一阵风都可以要了他的命,然而这个老人的那双眼睛深邃,平静,像是一渠千古泉眼,任谁看上一眼,都会感觉到这个老人历经沧海桑田。

    余靖宇慢慢的走了过去,然后弯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那个老人静静地看着余靖宇,唇角微微的扯动了一下,即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似乎也极为吃力,慢慢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靖宇。”

    余靖宇依然保持着最高的敬意,他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他的内心从来没有真正敬佩过谁,从小到大皆是如此,但此时此刻,他在这个拥有无数传奇色彩的老者面前,保持着最高的敬意!

    老人微微点头,沉默了片刻,吃力道:“你要杀我吗?”

    老人的声音干瘪无力,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但声音里面带着宠辱不惊的平静;带着穿透红尘繁华的安详。

    余靖宇点头,道:“是的。”

    老人的枯槁的唇角又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慢慢说:“小伙子,是宋儒尚派你来的吗?”

    余靖宇点头,道:“是的。”

    老人目光上移,望向了白的耀眼的天花板,道:“你知道宋儒尚为什么要杀我吗?为什么这么恨我吗?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吗?”

    余靖宇道:“如果您愿意说,我愿意听。”

    老人的唇角微微蠕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小伙子,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告诉我,薛/家/如何了?”

    “您老一亡,薛/家/必亡。”余靖宇道。

    老人微微颔首,吃力的仰起头,望着白的让他头昏目眩的天花板,深邃的目光之中第一次流露出浓浓的悲哀和无奈,那是在这个老人临死之前,对他曾经缔造的一切荣光,亲眼目睹毁灭的悲哀和无奈,但是过了片刻,他的眼睛里多了份倦意。

    深深的倦意,对这个肮脏丑陋的世界的倦意。

    他活够了,这个世界在没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了!

    老人慢慢转头望向身前的年轻人,嘴巴蠕动着,极为吃力地道:“送你一句话吧,小伙子,今晚过后,你只有一条死路,如果有机会,去万寿寺,或许你还有活路。”

    话毕,老人吃力的抬起手臂,扒掉插在另一只手背上的输液针,他似乎极为疲倦,眼皮慢慢合上了,那只搭在床单上的枯槁的手臂滑落下去,在无声息。

    余靖宇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

    过了许久,他对着床单上的老人鞠躬,三下过后,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