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云的两端

白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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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舷窗上,一丝丝雨滴划过,就像是断线的项链挂在云中。< >湍流冲击着机身,把舱内弄得起伏不定。珂洛伊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她聚精会神地在小桌板上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编写今天的新闻稿。

    “……西奥斯特里亚政fu军表示,前日坠毁的战斗机是导航系统故障造成的。残骸越过了维多丽雅墙,幸运的是飞行员提前跳伞落在线内,总算避免了纠纷。往后的日子,军事分界线上的摩擦只会越来越多,西军计划引入模拟式无人战斗机进行巡逻,这可能会造成木头人技术扩散……”

    珂洛伊自言自语地边写边评论,这是她的新习惯,打字时必须同时进行论述,保持大脑的高度紧张才能更好地集中注意力。

    坐在身旁的阿尔文脸色苍白,剧烈的颠簸让他感到喉咙里非常难受。虽然很想和珂洛伊聊几句,但自己既插不上话,又怕万一开口非得把刚吃的机上餐点全吐出来。

    珂洛伊的念白几乎是直觉性质的,她的很多精彩而受欢迎的评论都是用这种方式来完成:“……东西两军的冲突正在升级,这是即新东都核弹危机之后,世界再度滑到战争的边缘……”

    “上次,是蒙击解决的,对吧。”阿尔文没头没尾地应和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珂洛伊忽然怔住了,双手的敲击跃动戛然而止,十指缓缓伸平,放在键盘上。

    “呃,很抱歉,泰勒小姐,我并不是想打扰您。”

    “不,没什么。”她往后一仰,开始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逃离。

    这段时间以来,珂洛伊一直在用紧张的工作来疯狂占用自己的大脑,一刻都不停歇,因为她害怕自己越陷越深。现在阿尔文的这句话,让她感到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哪怕一分钟都不行,现在脑海里全是那家伙的身影。

    “那么大的雨,也许我们得备降其他机场了。”阿尔文强忍着喉咙里的呕吐感,想弥补自己造成的尴尬场面。

    珂洛伊没有回答,无力地把头靠在侧壁,任由其机械振动从机身传到自己脑壳上。几缕金发滑到额前,挡住了视线。她没有吹,也没有理会,忽然间觉得身心俱疲。

    雨点打在舷窗上,淅淅沥沥划着线。

    浓厚的云层下方,大雨瓢泼倾盆,整个飞行学院像是建在瀑布里。

    蒙击在雨中全力追逐着远处的白色身影。绵密的雨珠砸在脸上顺额头留下,一开始还能被眉毛分开,但很快就遍淌满脸。飞行夹克虽然挡住了部分,但雨水还是顺着脖子往衣服里灌,衬衣半湿半干地黏在身上。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没多久就全身通透痛快了。

    他不时往两旁观察环境。这所飞行学院他还不熟悉,需要临时在心中描绘出地形。沿路有不少带避雷针的建筑,只要注意避开树木,基本不会有雷击危险。

    刚想到这里,横空又是一道霹雳划过,雷声震得五脏发酥。在电光的闪烁中,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背影格外明显。他甩开步子往前追,边跑便擦脸上的雨水,时刻紧盯前面的白影。

    路面的积水减慢他的速度,湿透的牛仔裤让双腿像灌了水银一般沉重。越往前跑,不熟悉的景物越多。蒙击不得不加快观察的速度,这些也导致了脚步变慢。

    不过,他的奔跑节奏放缓的原因没那么简单,此时的蒙击已经是疑窦丛生。

    双手猛一抹脸上的雨水,狠劲甩甩头。心中快速思考着:对方是什么动机,自己初来乍到临时过夜而已,根本没有监视的价值。就算是要了解自己的行动,也不可能派遣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翻上10米高的窗户来窥探,这太不合理。

    只有一个可能,对方知道自己对总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九号甜心感兴趣,所以故意引诱自己去追。

    想到这里,蒙击的奔跑减慢了半步,但仅仅是半步。

    他心中迅速想到,现在无非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有人想把自己从房间引出来,伺机盗走碎颅者库帕的包。因为库帕死前说过,组织会回收他的数据,而这些数据都在运动背包的暗兜内;

    另一种可能是故意把自己引到某个地方,让自己看某种东西。

    对于蒙击来说,如果是前者,他并不担心运动背包被取走,只要抓住前面的白衣女子就不愁找不回线索;若是后者便让他更加兴奋,挑战未知、冒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些都是蒙击行动的座右铭。

    因此他的动作只减慢了半步,就毫不犹豫地继续追赶。

    暴雨的烈度随着乌云移动,冲在雨中所感受到的水珠时多时少、时缓时疾,唯独滂沱轰鸣声不变。耳边的雷声和眼前闪电光芒越隔越开,渐行渐远,这场雨很快就要结束了,但现在却是雨滴最密的时候,奔跑时感觉这场雨简直是横着扫来。

    前面就是学生宿舍楼,幢幢联排公寓并行林立。刚才已经停了电,每栋楼只有黑乎乎的方形影子矗立在雨夜中。

    这里和教学区不同,生活气息浓郁得多,即便是下着如此大的雨,仍旧有很多学生没有收回晾晒的衣物。床单、校服和一些内衣裤在窗边的铁丝架上被风卷得翻滚不停,地面上也散落着不少吹落的校服等衣物,躺在泥水之中。

    蒙击感觉到已经越来越近,对方也发现自己在追赶她。只见这白色的身影在雨丝中跳动着,闪进了2号宿舍楼,消失在了楼门口。

    他全力奔跑着,但是现在鞋袜里也都全是水,脚步难以掌握位置轻重,再加上浸透的牛仔裤限制了行动。蒙击尽全力迈箭步跨上台阶,紧跟着冲进2号宿舍楼。走廊和各房间都没有灯光,侧耳听不到脚步,但地面可以隐约看到有泥水淌成的小脚印向楼梯台阶蜿蜒。

    蒙击正要往前追,忽然间一个胖矮的身躯冲出,和他撞了个满怀。他一看对方要跌倒,赶紧伸手扶住。

    对方是个烫头的中年妇女,手中拿着应急灯,胸前挂有管理员的姓名牌。

    她双手扶正眼镜,用灯直照蒙击的脸:“你找谁?”

    “刚才有个女孩走进来了,我正在追她。”蒙击气喘吁吁地回答。剧烈奔跑后猛然停下脚步让气息有些急促。进入室内,体热将身上的雨水加温蒸腾起来,让人感觉十分难受。

    “你现在不能进来,明天再来吧。而且3楼是女生宿舍,你可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往里闯。”

    “那进来的女孩,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几号房?”蒙击气息很快恢复均匀,他放低了声音,但语气急切。

    “我刚才可没看到有人进来,就是你。”

    “怎么可能。”蒙击往地上一指,“这摊水迹是新的。”

    管理员右手扶着眼镜,用应急灯照亮地面,眯着眼找水迹在哪里。

    蒙击趁此时,低头小声说了句:“失礼了,阿姨。”便猛地前倾身体沿着这连续不断的水渍朝楼梯直奔而去。

    管理员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连高叫:“你不能进去!”边说边朝前追。

    他可不管这些,沿着水迹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女孩在哪里。

    走廊黑洞洞的,蒙击低头紧盯水渍沿梯而上,眼看着就能找到对方,他在楼梯上使劲大步跨越,恨不能每次抬脚跨过四级台阶。

    就在这时,楼上隐约传来了非常细小的“喀嚓”碎裂声。这种声音极其特别,微小而清脆,像是试管摔在地上,或者打碎了薄玻璃板。

    这声音,成为了安静与喧闹的边界、有序与混乱的转折。

    就在刚才,四周除了雨声之外什么都没有;而1秒之后,宿舍楼内警铃大作、应急灯把楼道和走廊内照得通红。

    这个时候蒙击才明白,有人击碎报警按钮,启动了楼内消防系统。想到这里,自动喷淋头已经把水喷了下来,滋了蒙击满脸全身。

    “见他的鬼,楼内也下雨!在外面被浇透了,进楼照样被淋,今天是什么日子。”蒙击抹着水珠叹道。

    宿舍楼内顿时大乱,管理员慌忙地一间间砸门,高声叫同学们疏散:“着火了,不是演习!着火了!”顿时,姑娘们的尖叫、盆杯叮铛、拖鞋趿拉声搅成一团。

    蒙击知道这不是着火,肯定是那个白衣少女启动的火警。

    他扭头一看,一楼走廊已经有不少学生冲出寝室往门外跑。赶紧三步并两步也奔到一层楼梯口守着。这栋楼是否有其他紧急出口都不必理会,反正对方上了二楼,总不能从窗户跳出来。

    楼上的女生也都开始跑下来,很快汇集‘成’人流往下冲。她们在雾水喷淋中缩着脖子快速奔跑,有的捂头有的双手搭帘。没有人抬头注意墙边站着的蒙击。

    警报声、嘈杂声,现场混乱不堪,大厅和台阶那些光滑的大理石表面在消防系统的喷淋下逐渐积起一层水膜,又湿又滑。

    蒙击有些担心,便慢慢往楼梯口移动。这时在拐角处有女生啊呀叫了一声,一脚滑倒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他赶紧上前伸手揽住她,同时摆手指挥其他同学从旁边走。

    那女生趴在蒙击怀中,抬头看了他一眼,淋透了的长发盖在脸上,双眼有些慌乱。蒙击把她扶起来,说道:“小心点,快走!”她点点头,继续朝门外跑去。

    这栋宿舍楼每间住四人,全满大概200人左右。蒙击想到这里时,学生已经基本疏散完了,但是没有看到任何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

    一楼的宿舍管理员正在挨门检查,蒙击朝她喊了一声:“阿姨!我帮你到上面检查。”便往上冲。

    走廊虽然被应急灯照亮了,但每间宿舍都黑洞洞的。地板上全都是消防喷头洒出来的水,想要追寻刚才的脚步水渍已经不可能。蒙击一间一间宿舍寻找,连床底下都看了一遍。幸亏这栋宿舍只有三层,而且仅顶层是女生宿舍。

    大约过了十分钟,蒙击仍然一无所获,只能离开。他走下楼梯朝外望去,这里离机场外场比较远,共用的消防车赶过来还需要时间。

    外面的雨已经趋小渐停,奥斯特里亚的雷雨来得快去得快,不过宿舍楼里的雨还在下。

    蒙击走出门口,看到众人聚在楼前空地上,便朝他们挥手喊道:“没有明火了,没事。”接着又走到管理员面前:“我检查过了,没有人留在里面。阿姨,我想打听一件事……”正要开口询问是否知道这位白裙姑娘的情况时,他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让人感到诡异而尴尬。

    管理员凑了过来,嘴唇哆嗦着,双眼盯着蒙击腹部:“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人送你去校医院?”

    蒙击正觉得纳闷,低头一看,奇怪,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弄得浑身是血。衬衣浸得黏黏糊糊,牛仔裤也被血染得黑红黑红的。

    “我没事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血。”蒙击笑着回答。

    他把衬衣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露出腹部。这时候,剧烈的疼痛才传来。衬衣已经被划破了,腹部正中偏左的位置,有一道狭长的伤口,是被刀一类的锐器割开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泡拖拉下汩汩地冒着血。坚持着往前走几步,伸出右手倚墙扶稳。腹部剧烈的疼痛好像要把自己从中间撕开,血流不止,左手用力压紧伤口,但殷红的鲜血仍在不断涌出。蒙击觉得视线模模糊糊,雨已经停了,但就是看不清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