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梁赞河

eskimol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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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穿越群山,我们人数很少,没有大车,所以不必去走那些平坦但是绕弯的大路。

    我们选择的的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小径。这里只有牧羊人来往,库吉特人倒是对这里很熟悉,他们说过去这里有许多的山洞,是走私贩子的天然藏身处。因为这里并没有大路可以快速通过一支大军,所以在山脉两端的国家彼此虎视眈眈的时候,这里也没有驻扎什么士兵。我们翻越山脉的时候,见到了几具尸体,大多是倒毙的旅行者,背着粮袋和简单的工具,死在路边。有些已经腐烂很久,看起来是第一次瘟疫的时候避居此处的居民。他们身上的粮食已经不见踪迹,可能是先来此地的人已经搜罗掉了。

    群山之间只有凛冽之风,吹在树梢上发出空灵的回响,就如同世界上所有的人已经消失了一样。

    在一处山洞外面,我们遇到了一群山民,这些人用树枝和泥浆围起来了一个延伸到洞外面的围墙。这些围墙只有一人高,山民们站在后面拿着最粗陋的弓箭和草叉。在我们试图靠近的时候,他们对我们放了两箭,我们本来准备去换一些粮食的,于是只好作罢,从边上远远的离开。我们离开了山洞之后,有一两个山民还一直跟着我们,直到两天后,我们开始从另外一面走下山峰为止。山顶有一处废弃的禅达人哨塔,我很震惊在这个地方禅达人都修筑了哨塔,而且这处哨塔虽然非常小,只能驻扎十余名士兵,但却修着水池和一个药园,甚至还有一处兼用养猪和拴马的小小马厩。

    “禅达人真是不体恤人力,”我们在空无一人的哨塔留宿的时候,我沿着布满灰尘的旋转石梯登上了哨塔的顶部。天空入夜之后亮的出奇,星星成片,在星辰之间还有淡蓝色的微茫。当我发现哥白尼也站在身边的时候。我对他这么说,“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也修筑这样的哨塔。在山脉下面定点据守几处堡垒,就能控制整个山脉。”

    “禅达皇帝曾经说过。‘群山之西,皆为禅达’。你其实可以把这条山脉,当成禅达的巨大城墙好了。”他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平原说道。“整个世界都在禅达皇帝的手中,他将用不完的金钱去换取更为稳妥的边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现在禅达早就没有踪影了。”我对哥白尼说,“这些哨塔和石头大道也没什么用了。”

    “是啊。”哥白尼摸着石头,“一切都有个尽头,禅达帝国也不例外。不过这石头大道到还是有几分用处的。你的父亲在罗多克作战的时候,曾经沿着禅达人修筑在群山上的石道,从背后

    偷袭过萨兰德人的堡垒。”

    “噢?还有这种事情?”我有些惊讶。“那里现在还有遗迹吗?”

    “应该还有,废弃的扎营地、丢弃的工具、牲畜的骸骨、箭头。士兵经过的地方,总会留下点什么东西。”

    “我以后要去那里看一看。不过先跟我讲讲我父亲为罗多克人打仗的事情。”

    哥白尼便和我坐在古代禅达人的哨塔顶上,跟我说起了许多年前罗多克人与萨兰德人的恩怨,他从最开始说起。从罗多克刚刚失去边疆土地,整个斯瓦迪亚地区的志愿军人纷纷前去支援的时候说起,一直说到了许多年后,我的父亲参加罗多克人的收复边疆的战役为止。

    哥白尼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在那个时候,如今的加西亚大公,还只是一座即将沦陷的要塞里面的青年```

    几天之后。我们抵达了平原,被梁赞河所阻隔。梁赞河在这里,还没有它注入东湖的时候的一半宽阔,但是我们依然无法找到合适的浅滩渡河。

    库吉特人征用了一个渔夫的木筏。

    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一次次的往返在河岸两边,把我需要的马运到了河流对岸。

    渔夫和他的三个儿子毫无表情的看着我们笨手笨脚的把筏子划到了河对岸。几次在河中间的时候,我们都差点翻掉。

    库吉特人的护卫已经完成了使命,他们大部分人将要返回库吉特,并前去寻找他们的女酋长。

    “渡过了梁赞河,就是维基亚恶鬼的地方了。愿长生天护佑你,骑士之子。”库吉特人纷纷过来与我告别,赠送了我许多小礼物,木雕的神像、射箭扳指、被祭祀祝福过了的一袋铁箭头等等。这些人里面,有三个库吉特人将继续追随我,这是维多利亚下的命令,她让这三个库吉特士兵效忠我。

    “追随我到什么时候?我怎么支付你们的报酬?”

    “酋长说,只有三个条件可以解除我们的效忠,第一,你像一头驴一样的死掉了;第二,我们自己死掉了;第三,你的仇人都死了。不管哪一个条件满足,我们如果还活着,就可以自由选择去留,任何人不能干涉。”

    “为何我死掉的方式要特别强调一下?”

    这三个库吉特人面面相觑,“骑士之子,这是酋长的原话,我们毫无侮辱你的意思。”

    “你们真的能追随我?我没有能力支付你们报酬。”

    我不太相信。

    有恩于他们首领的,是我的父亲,而我,却对他们没有恩惠。虽然那三百名士兵效忠的场面使我心潮澎湃,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我知道哥白尼说的没有错。维多利亚能够用草原人的方式去领导他们,而我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而且仔细的思考之后,我更加的悲观,我更愿意用佣兵的眼光去看这三个人。佣金和战利品,这两个维系佣兵的关键,我一个也拿不出来。单纯的效忠?我见过太多的‘效忠’了,并不觉得那样的忠城比佣兵的信誉更可靠。

    库吉特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酋长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家人,抹掉了我们的通缉记录,把我们的家人隐姓埋名,将他们安置在那个库吉特人的城镇里面。我们毕生的愿望就是不再东躲西藏,也不愿意家人受到连累。如今愿望已经满足。追随骑士之子并没有什么怨言,也不指望报酬。”

    “这么快就能找到你们的家人?”我一直以为维多利亚在城镇里面只是胡来一通,没想到她做事情这么迅速,“酋长可是大大的得罪了塔林。你不担心塔林折磨你的家人?”

    “我们的家人本来就一直远远的跟在我们身边迁徙各处,找到并不难。至于塔林,在城镇里面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塔林在酋长面前不堪一击,懦夫的刀子永远是钝的。”库吉特人的语气里居然有了一些对酋长的自豪。他难道不知道,酋长的力量其实是他们带来的吗?

    “你们半路跑掉,又有何难?”我觉得和库吉特人谈话很轻松,不需要在乎礼貌和脸面,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就可以。

    “我们自然可以跑掉。”库吉特人耸了耸肩,“但是你要知道。酋长在城镇里面安置的恐怕不止是我们的亲属,她的刀子可比塔林快得多。”库吉特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用一种有些委屈的语气对我说,“骑士之子,学士的话我们听进了心里。你却半信半疑。报恩与追随,对于草原人来说,并不是像放屁一样简单的事情,我们追随你,全部出于自愿。我告诉你酋长的手段,只是让你心安而已,你以后不必再疑神疑鬼。这会让我们感觉很不痛快。”

    “呃```,”我只能说,乔万尼对我的影响太深,或者说,瓦兰佣兵对我的影响太深,当我接触到了与之不同的处事方式的时候,我一时很难接受。“我将不会再谈这件事情。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克鲁塞德尔.金,”领头的库吉特士兵说,“他们是艾隆.哈尔特和伊尤。”

    在周围送行的库吉特士兵的注视下,这三个草原人和我饮完了同一壶酒,在我的面前一人折断了一枝箭。这些断箭将由其他的库吉特士兵们带回维多利亚的身边。在小小的效忠仪式之后。库吉特人乘着筏子离开了梁赞河。

    “长生天庇护你,骑士之子!”

    “再见了,骑士之子!”

    “祝福你和你的父亲!”

    ```

    库吉特人纷纷告别,全部挤到了筏子的一边,结果筏子侧翻了。那时库吉特士兵们还在冲我挥着手,猝不及防全部掉进了水里。这些库吉特士兵骂骂咧咧游上对岸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渔夫一家露出了这几天消失已久了的笑容。

    我们不再耽搁,看见库吉特人没有事情,我们的小队便纷纷上马,离开了河岸,朝着森林的深处前进。

    现在我身边只有哥白尼、两个拓荒者和三个库吉特士兵了。本来有三个拓荒者的,但是其中一个染了重病,腹泻不止,我们便把他留在了一个村庄里面,许诺照料他的村民,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一些粮食给他。

    我们六个人带着九匹马,速度很快。现在的东维基亚比较危险,过去追捕盗贼和劫匪的士兵现在大部分都集中在瓦兰科夫周围,剩下的都调回了城市,在乡村地区几乎是无主状态。看见了我们,就露出不怀好意眼神的农夫和牧羊人,有一些一看就知道是某些盗贼团伙的眼线。不过只要我们速度足够快,我们就能在他们通风报信之前,前往下一个地区。连续的换马,人和马都有一些乏力,有一匹马在我们经过河岸的时候,在石滩上折断了腿。库吉特人当即宰了这匹马,拨了它的皮,又割了足够多的肉在身上,以便我们继续前进。其它的草原马对于这样的景象几乎毫无反应,它们对于同伴的漠视几乎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程度。我记得维基亚人的传说里面,有一些马甚至闻到马皮制作的小器物,都会勃然大怒的。

    “我们要去哪里?”艾隆问我,“骑士之子?”

    “我不知道,我们要沿着梁赞河走,直到找到一条船,然后去小东湖城。”我回答他,我余光发现哥白尼摇了摇头,“还有,能不能换个叫法。总是叫骑士之子。我会感觉和你们隔了很远一样,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叫你提米,酋长知道了会割了我们的舌头。”

    “她不会知道的。”我对艾隆说,“在东维基亚的时候。你们要记得我叫维克托。”

    “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叫就够了。”

    有几个库吉特人在身边很方便,他们扎营和捕猎的技巧非常高,而且宿营的时候,他们会自己选出一个人四下巡逻,他们就算骑着马也能悄无声息的穿越树林。我这才觉得,哥白尼断定维多利亚会发展壮大的原因,那几百名草原骑手其实各个都是最好的士兵。

    维多利亚得到了三百把剑,我得到了三把。苦涩的念头再一次涌入了我的脑海,但是我再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我知道在意这样的事情,会使我受辱。更会使我父亲蒙羞。

    几天后,我们遇到了一个大型定居点,几乎是一个小城镇的规模。

    这个定居点有石头修筑的城墙,在城墙的外面,有一群士兵蹲坐着休息。在定居点靠着河岸的一面。一道长长的木头栈桥深入了河中,栈桥的下面是密集的细长的柱子,被河水舔舐的交界处,爬满了苔藓和黑色的污斑。一群居民正在士兵的看守下,往船上装载着粮食,估计这是一群前来征调粮食的士兵。

    看见我们从树林里面骑马出来的时候,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立刻踢了他身边一个睡着的士兵一脚。在片刻之间,这些士兵立刻密集的列好了队形。有些士兵还睡眼惺忪的四处张望,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一些神情冷漠的弓箭手则已经熟练的抽出了箭矢,搭在了弓箭上面。这些士兵的装备都不错,一般的人穿着半身鳞甲。几乎人人有盾牌和长矛,一两个人把长柄斧头抗在肩膀上面,疑惑的看着我。

    “够近了!”军官看见我们还在靠近,对我们喝道,他一扬手。七个弓手立刻抬起手来,瞄准了我们。“停下!”

    我举起了双手,身边的库吉特人却各个把左手按在腰上,两个拓荒者和哥白尼则有些紧张。

    “我们需要船。”

    “你们需要肚皮上来一箭!”这个军官有些生气,冲着身边的手下骂道,“今天是谁在巡哨,这群白痴居然是我们先发现的。”

    周围的士兵回答了几个名字。

    “阁下,我们没有恶意。”

    这个军官是个光头,没有戴头盔,身上穿着一身的波雅尔铠甲,显得非常的强悍。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丢出了一个问题,“乔万尼还是加里宁?”

    我感到七把弓箭的弓弦绷得更紧了,似乎只等我说出错误的答案,弓箭就会立刻脱弦而出。

    这是个狡猾的陷阱,我有些懊悔我没有观察好就贸然的冲到了这里。

    我扫了一眼码头上,没有任何旗帜。接着,我立刻收回了目光,我知道,我思考的片刻会引起疑心,我几乎只有瞬间的时间去思考。

    乔万尼被围了那么久,虽然有不少同情他的瓦兰血统的领主起兵响应他,议会里面也有不少人暗中的希望他给加里宁找茬,但是,敢这么心安理得的征调粮食```

    我咬了一下嘴唇。

    “愿加里宁王公长寿!”我对他说,“我是罗曼诺夫家族的维克托.罗曼诺夫。我有急事前往小东湖城,奉加里宁王公之命。”

    我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能听见弓箭朝我飞来的声音。

    对面的士兵依旧是剑拔弩张的表情,片刻之后,我就能知道这是一群议会士兵,还是瓦兰盟友了。

    时间几乎凝固了。

    军官眯着眼睛,对着眼前的土地吐了一口吐沫,“加里宁那个白痴咬不动瓦兰科夫,我倒希望他明天就被女人的奶子噎死。”

    弓手低下了弓,士兵们都松弛了下来,城墙上本来很紧张的几个士兵也停止了跑动,转而回头去让定居点里面的人不要惊慌,继续工作。

    我送了一口气。

    “我需要您的船,阁下。您是去小东湖城吧?”

    “我们只把粮食送到前线军营,不会进入东湖的。让加里宁派船来接你吧,我可不是船夫。”这个军官掏了掏耳朵,挥了挥手,他手下的士兵纷纷回到了刚才的状态,或坐或站,闲聊休息。“船上已经装了太多粮食,装你们一个人,我们就要少一个人。别做梦了,罗曼诺夫小崽子!要是哪一天我查出来你是个冒牌货,我会把你操进土里去!”

    “您带我们一个人,”我对他提出条件,“就能得到我们的一匹马。”

    几个士兵愣了片刻,笑出了声,这个军官扬了一下眉毛。

    “其实这船走到东湖也不太远,”这个军官笑着说,“你准备给我几匹马?”

    “六匹。”

    第二天清晨,我们都坐在一条大船上,沿着梁赞河顺流而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