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消灭残暴

eskimol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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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夫们脸色阴沉。

    在葬礼上面被领主这么羞辱是很少见的,而且现场还有牧师在。

    那个秃头的牧师脸庞浮肿,鼻子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瘤子,这让他看起来很是凶悍。但是比起那个伯克牧师来,这个东部教会的牧师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就他而言,能够勉强的生存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伯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拆除东部教会的教堂,用来改建成为西部的修道院了。

    牧师走到了那个女人的身边。

    那个女人瘫软在地上哭泣,她的脖子被抽出了几条血红的印记,另一个农妇正在用一块布沾了水,轻轻地擦拭着伤口。面包师的女人抚摸着棺材,向大家说自己的男人临死前想吃一块小牛排,但是她却无法满足他丈夫最后的心愿。

    周围的农夫围了一圈,仿佛对这一切已经麻木了一样。

    谁家没有死人呢?

    农夫家里面多余的粮食早就被征收走了,只能找领主借粮食。只要开始找领主借粮食了,那么这一家就完了,领主会变着花样的盘剥更多的东西出来。农夫们在领主的眼里不过是一粒粒的花生,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花生里面的油统统榨出来,一滴不剩。到了最后,农夫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举家投靠到领主家成为彻底的农奴,要么就只能逃亡到异域去。

    人们听说,沿着大河朝着上游一直走去,走到铁盾河流域去,就可以获得自由。

    这种说法流传的很快,很多农夫在困窘不堪的时候,往往会选择铤而走险,戴上不多的粮食和牲畜,悄悄的离开庄园,沿着河流逆流而上。农夫们事先都约好了,每隔几天走一批,并且走不通的路线,这样的话,领主即使捉回来了一批人,那么别的人也可以逃跑,领主家的力量毕竟有限,不可能每天都来回的巡视。

    还有一批人则逃到了森林里面,加入了那些抵抗军。那些人有一些是忠于过去领主家的领民,有一些则是被冲散的士兵,当然,或许还有那么几个贵族在里面坚持抵抗。不过如果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一般的人时不会选择去森林里面的,因为一旦进去了,就相当于变成了‘叛军’了,要是被捕的话,就会上绞刑架。而逃去铁盾河的人则不用担心,因为从庄园里面逃亡最多只会遭到毒打而这是农夫已经习惯了得。或者被剥夺一切财产农夫们又有什么好失去了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随着这些人一起朝着墓地走去。

    我本来想看一看这里的居民的,现在我发现,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经躺在了墓地里面,而剩下的则即将进入墓穴去。值得讽刺的是,去年河间地丰收,但是现在所见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我的感觉就好像这片土地就已经有很多年没长出庄稼来了。

    “明年的耕种受影响吗?”乔万尼问一个农夫。

    “好不到哪里去,”那个人摇了摇头,他带着一条白色的头巾,背后背着一袋子的面包干,“土地翻耕完全没有跟上,种子也不好,还没有堆肥。”他吸了一下鼻子说,“以前我们两个村子有一千多头猪,养在树林里面,每年产的粪肥刚好够用。但是打仗完了之后,我们只有两百多头猪了,后来又宰杀了一些,就没有剩下什么了。”

    另一个农夫凑过来,“没错,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猪肉了。我们也的确没有粪肥了,明年的收成可能只能把种子种回来。”

    “只能收到种子,我们还种地干什么”先前的那个农夫皱眉道,“还不如跑到镇子上去。”

    “我听说,”一个把布袋搭在肩膀上面的牧羊人说,“我听说,我们不需要跑到那么远的上游去,只用跑到东湖周围的城镇去就可以了,伯克人的也行,只用在那里呆上一年零一天,就能申请获得市民身份了”

    牧羊人的姐姐模样的人走过来,狠狠的在他的脑袋上面打了一拳,“别整天想这些歪路子养好你的羊再说”

    另一个农妇也畏首畏尾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对那些农夫说,“你们要说什么话,就回去说吧。别在这里大喊大叫的,有外人呢”

    “我们走吧”年轻的牧羊人被揍了一拳,明显的不甘心,“我们去城镇里面”他突然喊叫起来。

    周围的女人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就连那些一开始积极讨论的男人也不禁四下看了看。

    “我们不要留在这里了过去列普宁老爷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每年都有余粮,我们可以吃上面包,还能喝酒,每隔十天,我们还能吃到白面包和猪肉现在呢?”

    “我以前放羊的时候,羊想在谁家拉屎下肥,就在谁家拉屎下肥,但是现在,见鬼的斯托尔家族让我把所有的羊都要赶到他们的份地里面,如果有一颗羊屎洒在了路上,他们就要揍我”牧羊人扯开了袖子,露出了里面带着鞭痕的胳膊,“你们看这就是管家打我留下来的”

    一个年长的农夫说:“你这算个屁森林里面的猪拉的堆肥你去收集过吗?秋天的时候,我推着一辆小车,在森里面来来回回的找,那些猪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但是我收集的东西却不能送到我自己的地里去有这种道理吗?我还被蜜蜂差点蜇死了”

    “明明是你想去偷蜂箱里的蜂蜜,结果被咬了”一个小孩大声的指出。

    周围的农夫一下子笑了起来。

    “胡扯”那个年长的农夫说,“鲍曼你的孙子皮又痒痒了,你应该揍他一顿那一次明明是领主家要蜂蜡,是该死的‘好舒拉’要用那些蜂蜡,见鬼,我都不知道他要拿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还要每天去割草呢,上次一只野狗还是狐狸什么的东西,一冲上来就要了我一口,**,坏年头畜生也饿坏了,我的手指被咬的血淋淋的。那天我没有割满一大车的干草就回去了,结果那个该死的管家就骂我,还打了我一巴掌,说我偷懒”

    “我家的兔子被‘好舒拉’的卫兵抢跑了”

    农夫们越说越气,他们的老婆和姐妹看见拦不住他们,也就不再阻拦他们说话了,只是偶尔有些怀疑的看我们一眼,不知道我们两个外乡人是什么来头。

    我问旁边的一个农夫,“为什么你们要叫那个人‘好舒拉’?”

    这个农夫看了我一眼,然后和周围的几个人一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是这样,”一个农夫说,“亚历山大少爷的父亲是一个乡绅,他的母亲是一个破落贵族的女儿,是不是很配的一对儿?然后这两个人结婚不久就造出了舒拉。舒拉的体格和他的爹一样高大,但是性格和他的妈一样狠毒。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允许别人说他坏,只能说他是‘公正的舒拉’或者‘正义的舒拉’。”

    “怎么还有这么蠢的人?”我有些纳闷。

    “可不是?”那个农夫呵呵直笑,“但是他被叫做‘好舒拉’是去年,这里来了几个ji女,是西部来的,那些娘们本来都跟着士兵,后来士兵散去了,她们就留下来自谋生路了。其中一个和舒拉好上了,舒拉就是一个雏儿,什么都不懂,那里经得起这种女人的撩拨,嘿嘿?”

    一个女人红着脸骂了一句,让这些农夫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来。但是我感觉这些女人完全就是在自己骗自己,那些匪里匪气的小孩子知道的东西多得很,他们不教坏别人就不错了,还指着别人教坏他们?

    “然后呢?”乔万尼问他们。

    “然后舒拉就让这些女人叫他好舒拉,”农夫们压抑地笑了起来,“舒拉的老爹是一个古板的家伙,等他知道了这事情之后,就派人揪着那些女人的头发,把她们撵走了。那女人也挨了打,一路上一直求饶,让‘好舒拉’来救她呢”

    旁边一个农夫凑过来问,“你们说舒拉是不是和那个娘们睡过了?”

    “不能吧,”另一个人说,“那样的话,那些女人就要叫他‘短舒拉’,或者‘细舒拉’了,怎么能叫‘好舒拉’呢?”

    “那也未必,”一个老头说,“说不定舒拉根本就不行,一下就完事了。那些女人觉得钱好赚的很,于是觉得他好,所以叫他‘好舒拉’呢。”

    我突然想起了瓦兰森里里面的士兵,那些士兵有一次说乔万尼‘好快,好快’,估计也是这个意思。

    我于是有些疑惑的看了乔万尼一眼,结果乔万尼深恶痛绝,拍了我后脑勺一下,“看什么看”

    农夫们一边咒骂着领主,一边走到了坟地里面,到了这里之后,人们就开始变得安静起来,气氛开始变得有些沉闷。即使是最活泼的年轻人,这个时候也知道不是耍小聪明,说俏皮话的时候了,他们都默默的肃立着。这些庄稼汉看着他们的面包师躺在棺木里面,被人放进土冢里面。

    大家开始说起了面包师生前的故事,有些人说面包师在以前很富裕的时候,曾经在面包里面塞上小铁珠,如果谁吃到了铁珠子,就可以找他换一轮新的面包;还有人说面包师过去非常的胖,乐呵呵的,没想到死了之后这么小一个棺材就能把他装下;一个小孩记起来面包师曾经许诺给他烤一只小猪形状的面包出来,结果后来战争爆发了,就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了,他问面包师的老婆是不是可以兑现一下。

    人们聊着聊着,就会感觉心情好受一些。他们不是在怀念面包师,而是在怀念过去的生活。

    领主家的记录员姗姗来迟,领主家把本来属于教会的死亡和出生登记簿拿走了,以后,出生和死亡的登记权利将由领主家处理。如果一个死了的人没有被登记到死亡簿上面去的话,那么他的劳役和物役就依然存在,他的家里人就要继续为他承担责任;而一个婴儿如果没有被登记的话,那么他就不能接受洗礼,而他的家人要为此接受处罚。

    记录员走过来,牧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告诉他,面包师已经去世了,检验完毕,死于饥饿,希望记录员把面包师登记上去,以便亡灵得以安息。

    这个领主家的记录员耷拉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最后,他说,“领主对你们表示慰问。但是同时,你们也不能忘记了对领主的义务。这个男人死了,但是他的劳役却还没有结束。根据我的调查,他还欠领主家十二大车的干草,同时还需要为领主家烤制四十篮子的面包和长面包,这个男人死前曾经找领主家借过一罐子的猪油、两磅燕麦、一袋子的小麦还有十三罐子的牛奶和羊奶。谁是面包师家里的人?”

    面包师的老婆和几个孩子哭哭啼啼的走了上来。

    “你们知道这些债务的事情吗?”

    “我知道,”女人抹着眼泪说,“但是过去列普宁家的老爷说过,遇到这种事情,就要免除我们家的劳役的。”

    “那你们去找列普宁去吧”记录员说。“你们拖欠领主家价值一袋小银豆的东西,并且那些劳役你们需要在来年春天结束前完成。在你们偿清债务之前,面包师不能登记上死亡簿子,他的劳役将正常的下达,也就是,你们除了他拖欠的劳役之外,在春天的时候,还要去领主家耕地十一天,并且帮领主家”

    记录员还没有说完,周围的农夫就不满地嚷嚷起来。

    “连死都不让死了吗?”

    “这是什么规矩”

    “见鬼了你去跟面包师说吧,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干什么”

    农夫们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声地说着,这个记录员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他还是耷拉着眼睛,“你们跟我说有什么用?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死之前为什么不把事情都料理好了,现在留下这一大堆烂摊子难道我乐意吗?去跟领主说去,跟我吼个什么”

    但是周围的农夫根本就不听他说,还是怒吼着让他做出解释。

    最后,牧师分开了周围的人,示意大家安静。

    “年轻人,”牧师愣了一会说,“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牧师吞了吞口水,“上帝把他接走了,把他的痛苦也带走了。失去了亲人,悲伤就已经很巨大了,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让这种悲伤蔓延下去呢?我登记死亡簿了三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或许他留下的债务,但是我们会想办法为他偿还的。一个死去的人是不应该被分派劳役的,请你现在就把他的名字写上,让他安息吧。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不应该混为一谈。”

    “他欠这些钱,”记录员一把推开了牧师,“你这个老东西你当你是谁?就算他是一个死人,如果没有还清债务,那也不能安心的躺在地底下享福”

    牧师又多说了几句以后主会审判一切之类的话,这个记录员恼羞成怒,一拳打倒了衰老的牧师。朝着他的脸吐了一口口水。

    农夫们围着记录员,捏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神父我们怎么办?”一个眼睛血红的农夫充满恳求的看着牧师。“要教训这个家伙吗?”

    周围的农夫都瞪着记录员。

    面包师家里的人在地上抱成一团哭泣。牧师躺在地上,晃晃悠悠的转过了身去,走到了棺木的面前,跪了下来。

    他双手握紧,开始祷告。

    记录员以为他胆怯,于是发出了刺耳的笑容,大声的嘲笑着周围的农夫是懦夫,并且让他们记住,以后不要拖欠领主家税务,不然连墓地都不让进。

    这个时候,牧师突然开始念起了祷告的**,“你们也要听见战争的风声主教会你们用手指打仗”

    “主啊,怜悯我们提前赦免我们的罪恶,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的荣耀,为了您的”

    “你们所做的一切,主都原谅,”牧师的喉咙发出了咔咔的响动,“上帝将指挥你们的手,上帝将指挥你们的喉咙,上帝会在你们的耳边告诉你们下一步怎么办。上帝会在你的心中留下声音,遵从他消灭残暴”

    “主原谅你们”

    农夫们迟疑着,不知道牧师说的话是不是命令。

    “消灭残暴”

    我和乔万尼看着情势的急转直下,都不知道下面会怎么样。这个牧师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我知道,西部教会的牧师会直接参与到战争里面去,甚至会组建教会自己的骑士团。但是东部的大牧首却从来没有指派过牧师做这种事情。这个牧师想要反对自己的领主吗?

    牧师站起了身来,指着记录员,号召周围的农夫,“上帝要求你们惩罚他”

    几秒钟后,记录员淹就没在了愤怒的农夫之中。。.。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