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卡拉德的愤怒 6

eskimol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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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已经停止。

    最开始,剧烈的颠簸加上闷热的环境让父亲极度不适应,但是后来,当所有的生理机能降低到了某个程度之后,周围的环境不再让人感觉有什么不适了,时间已经停止。这个时候父亲才发现,周围一开始就没有动弹了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不久之后的写照。

    最后,舱底的所有人都如同一团软绵绵的烂泥一样糊在船底,只在食物和淡水被送下来的时候,人们才会浑浑噩噩的爬过去把自己喂饱。

    虽然在不断的虚弱,但是父亲还是每次都为那个无法动弹的人带去一点点食物和饮水。萨兰德人隔很长时间才会送来一点东西,那些只能维持人的基本生存。有一次,萨兰德士兵吊下了一盆淡水之后,就解下了裤带,往盆里面撒起尿来。这个士兵叫来了他的同伴来看这些俘虏的反应,上面的萨兰德人挤眉弄眼,大声的嘲弄着俘虏。父亲舔了舔自己已经干裂的嘴唇,闭上了眼睛,决定撑到下一次送水。

    这个时候,那边的那个黑影呻吟了一声,父亲听到后,略一迟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就在萨兰德士兵幸灾乐祸的看着俘虏们左思右想的时候,看见一个罗多克年轻军官爬了过来。在这个人的带领下,周围的俘虏都爬了过来。既然有人第一个不顾惜脸面,剩下的人跟在他后面就无所谓丢人了。

    萨兰德人轻蔑的摇了摇头,他们没有想到这些俘虏的骨头这么软,一开始就屈服了,这让他们折磨起俘虏来相当没有成就感。

    “这家伙真的是罗多克的军官吗?”一个萨兰德士兵嘟嘟囔囔的关了天窗。

    父亲默默的把袖子润足了水,然后带到了西撒和那个早已不动弹的黑影边上。西撒愣了许久,张开了嘴。当父亲挪动到那个黑影边上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人在黑暗里面瞪着眼睛。这些天父亲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能借着一丝阳光看见舱底的情况。借着偶尔打开的天窗透下的亮光,他发现这个人一头漆黑的头发和黑亮的眼睛,但是不同于库吉特人,这个人的颧骨没有那么高,而且皮肤比库吉特人要白皙一些。父亲觉得这个人可能是库吉特人的一个分支部落的族人。

    父亲把袖子抬到了这个人的嘴边,不想这个人挣扎着挡开了父亲的手,嘶哑的说:“```可``杀不可```辱``”

    这个人是用的卡拉德语说的这句话,这是这些天这个人说的第一句话。这让父亲相当的好奇,因为这个家伙居然会说卡拉德话,虽然这句话的语法结构颠三倒四,但是父亲还是听出了这个俘虏拒绝喝水的意思。

    父亲觉得这个人说的话的风格很独特,很像他在大学的时候看过的某些诗句里面的东西,简单而干净。仔细的想了半天,父亲都没有想到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句式。

    这个人的拒绝让父亲显得相当的尴尬,但是既已如此,父亲只能默默的退了回去。

    在舱底的生活让人们失去了所有的灵动的思想,只是想着下一次食物和饮水什么时候可以来。

    就在父亲在满是幻觉的意识片段里面徜徉的时候,他依稀的听见了喧闹声和长号声,这些声音里面满是欢快的叫嚷声。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船停了下来。父亲终于完全的醒了过来,如果不出错,应该是靠岸了。

    周围传来的声音让舱底的俘虏都开始苏醒过来,这是这些天来他们听见的最美的声音了,不是海浪单调的拍打声也不是士兵们恶毒的辱骂声---只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繁忙之声。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说着父亲听不懂的萨兰德话,声音高亢,但是在周围噪声的干扰下,传到了舱底已经模糊不清,父亲仔细的听着,终于听见了一个词,“```沙瑞兹```”

    到沙瑞兹了吗?

    那个传说中的大陆最富庶的港口,充满了东方情调的梦幻之城,那些传说中的新月下的王子和睡莲一样的公主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父亲苦笑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俘虏来到一个敌对港口的时候会突然想起来这种故事。

    迟迟没有人来开仓,父亲不由得担心,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机会登岸就会被萨兰德人重新带走,最后死在海上。不过父亲马上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因为萨兰德人没有理由带着一群消耗粮食的俘虏到处走,而且没有让他们干活。父亲后来知道这是萨兰德人担心俘虏偷偷的观察新式武器或者煽动船上的奴隶浆手叛变,所以罗多克的军人一概没有被充作苦力,只是把他们丢在舱底带回港口了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人哗啦哗啦的解开天窗上拴着的铁链,然后,一道剧烈的白光照了下来。光芒闪动了几下,几个大汉跳了下来,用绳子捆着周围的俘虏,把他们丢上甲板去。

    父亲被一个浑身漆黑的沙漠奴隶抗在了肩上,稍稍一顶就送上了甲板。

    身后的那个一直受父亲照顾的黑影在父亲被带走的时候嘶哑的提醒道:“眼```闭上,眼```莫睁开``”

    父亲死死的闭住眼睛,被丢到甲板上之后居然一时之间适应不了阳光的曝晒,整个脸火辣辣的疼,眼睑透过的红彤彤的阳光让他的眼睛不住的淌着泪,他被丢上甲板之后,努力的翻了个身,把脸冲着下面抵在甲板上。

    越来越多的俘虏被抛上了甲板。然后一群人开始把这些人抛进水里,大船边上早有一些小艇等在那里,每有俘虏被抛进水里,这些小艇的人就用钩子钩住这些人的身体把他们拉近,然后拽住他们的头发把他们拉到小艇上来。

    在一摇一晃的小艇中,父亲觉察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睛已经不再受不了眼睑透过的光亮,父亲甚至努力了几次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睛生疼,稍一努力眼睛就如同掺了沙子一样难受的紧。父亲感觉到了坚实的大地,又被人拎了起来,丢进了一架马车的货箱里面,更多的俘虏被抛了进来。一个检察官过来草草的看了一眼,就往马车车厢上盖上了一面草席。

    马车声吃力的晃动了一下,开始挪动。

    由于草席的遮盖,父亲感觉光减弱了不少,他尽最大的努力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圆弧形的蓝色穹顶;高耸入云结实的城墙,几只海鸟正在顶部结队飞过;成队的士兵和农夫扛着长矛逆着马车向海边走去。

    整个世界波澜壮阔的展现在了父亲的一瞥之中,然后马车轰鸣着开进了城门,父亲闭上了眼睛,感觉因为刚刚的一睁眼,眼睛疼得要死。现在只能听见周围的声音了,父亲闻着马车车厢里面强烈的枯草气味,觉得一阵虚弱的迷糊,晕了过去。

    就好像刚睡下就醒来了一样,父亲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惊醒,他猛吸一口气,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满头满身都是水。周围是迷迷糊糊的人影在来回走动,低声的交谈。

    就在父亲疑惑的时候,父亲感觉到了有什么热腾腾的东西被递到了自己的面前,父亲闻出来了小麦粥的味道。腹中一阵绞痛,父亲不自觉的伸出了嘴去吸啜那来路不明的食物。一边吃一边努力的看着周围,这个时候父亲才发现他对面的椅子上没有坐着人,托着那碗粥的手来自父亲的背后,父亲不管不顾的继续的喝起来,那碗粥被一倾而下。

    “不急不急”,一个声音传来。父亲咂着嘴品尝着麦粒在嘴中留下的美妙的味觉。突然,父亲惊讶的猛一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身后的那个人。

    扎依采夫一脸玩味的表情看着父亲,“你好啊,阿卡迪奥第二,我们又见面了。”

    已经几年了,上一次见这个人还是在苏诺的时候。父亲知道,他在依林达哈坏了扎依采夫的一笔生意,那之后就不再有扎依采夫的消息传来了,除了苏歌儿的那封信里面向父亲提供的关于扎依采夫的身份猜测。

    “你```真的```是萨```兰德人的```?”父亲问道。

    “这个么”,扎依采夫摸了摸他疼得越来越频繁的颈椎,自言自语的坐到了父亲对面的那架椅子上,“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了,这真是我的莫大失败不是么,身份被一个敌国军官拆穿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呀。好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我印象中就那么几个吧。”

    扎依采夫表情微微一变,“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见你吗?”

    “唔,年轻人做的事情太多了想不起来了是吗”。

    我不会告诉你什么事情的。”

    “呵呵,你能不知道什么事情呢?可以说你知道的事情都对我毫无用处。你知道吗?在你知道我之前我可就知道你了”,扎依采夫露出了微笑,“你认识那个叫做小马瑞恩的女娃娃吧。”

    “她```她怎么了?”

    “别着急,她可没什么事情,她自称你的妹妹呢,而且托你的福,她现在好得很。”

    “她在这里吗?”

    “如果‘这里’指的是萨兰德,是的。如果‘这里’指的是沙瑞兹,那么不是。她在北边几百里的地方接受者优渥的款待呢。”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你们抓她干什么?还把她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因为你,哦不,主要是因为你的父亲过去做的事情。”

    父亲有些不解,“我```我父亲?”

    “这个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好了,我想在加米奇的时候你见过某位老朋友吧?”

    爱德华?”

    “他活着吗?”

    “活着。”

    “好,我相信你,我个人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我来主要是奉命告诉你,明天跟我去都库巴。”

    “去见小```马瑞恩吗?”

    “不是,一个更重要的人想见见你。为了等这一天,我可是在沙瑞兹等了挺长时间呢。不过你还真的很配合,即使我们知道你就在罗多克的哪一条船上,要向你这样主动的送上门的事情还是挺神奇。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等了好些天,处理这莫名其妙的文件,会见着莫名其妙的人,绞尽脑汁的想把你弄过来,没想到突然接到消息说你的船被弄沉了,而且你居然没有弃船逃跑。看来想见你的那个人会对你的故事挺感兴趣的。”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说起来你那加西亚伯父可真是个厉害角色呢,顶着罗多克大公的命令把军队带到萨兰德来了。”

    父亲还想说着什么的时候,扎伊采夫扭了扭脖子,叫来了一个仆人,让他给我父亲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最后扎依采夫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出去。父亲用毛巾擦干了自己的头发,看了看这个小房间,作为一个囚禁人的地方来说,这个地方比舱底要舒服多了。

    最后他走到了窗户边上,傍晚太阳的余晖之下,沙瑞兹城的千轮穹顶如同古旧的发亮的黄铜把手,熠熠生辉,闪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