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船长阿卡迪奥的故事 5

eskimol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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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上的追逐是一件既残酷又最浪漫的事情”。

    父亲记得这是海军教材上的话。在大海上,一旦追赶双方的速度确定后,那么追逐的结果就确定下来了。如果你的速度快于目标,那么迟早都会追上敌人;相反,即使是近在咫尺,那么你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敌船上的人大声的嘲笑着你,然后离你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海平线的下面。当然,这种理论的前提是两艘船航速保持不变,同时又在一片足够大的海面上。

    在今天,似乎理论与实践的差别不是太大。父亲看了看漫天鼓胀的风帆,甚至从心底里对着前面奋力划桨的海盗船感到了一丝同情。西撒和水手迅速的动员了船上的水手,除去必须的掌船人员,剩余的几十名船员全部穿戴上了轻便结实的海军盔甲,这些人都配置了短柄斧,标枪,绳索与格斗剑。

    武装水手中有二十多人配置了做工优良的山地弓箭。这些弓箭手都是难以补充的精锐士兵,培训一个熟练弓手需要两年甚至更多的时间,虽然罗多克鼓励民众保持练习射箭的传统,但是真要得到在战时可以使用的士兵,还是非常困难的。相反,弩手则好培养的多,只需要不到一周的时间,一个普通的农夫就能拥有巨大的破坏力,但是需要考虑的一点就是弩手的花费要比弓手大,对武器的保养也更加麻烦。同时,较低的射速和繁琐的装箭过程限制了弩手们在野战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因而,弩手的主要战场是在守卫城镇或者堡垒的战役里,而弓手则多被送上情况多变的野外战场委以重任。

    这是船长阿卡迪奥第二的第一战,他站在船首回头看着下面安静的几十个士兵,在心里面感到了稍稍的颤动。下面这些人在平时可能属于不同派系,但是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他们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战斗里面,除了放心的把性命交给彼此,别无办法,这是唯一的提高生存机会的办法。

    西撒在一边轻轻的报告了水手长的计算结果:“三个小时之后赶上敌人”。

    父亲点了点头,整了一下自己的帽子:“现在,你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去写遗书。医生,西撒大副还有你们的水手长都可以协助你们完成。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写,这一段时间你们做什么我不干涉,现在你们回自己的船舱去吧,我将在战斗前一个小时再次召集你们”。

    士兵们散去了,消失在了舱口。父亲看了看远处的那个小点,那艘海盗船正在越变越大。

    在今天早晨,桅杆上的观测员就发现了这艘船。运用最先进的亚伦产的光学仪器,这个水手发现了这艘船的奇怪之处:没有悬挂旗帜,航线不明。而让水手确定这艘船有问题的是当白鸽谷号进入该船视距的时候,这艘船对白鸽谷号打出的旗语毫无回应,并且迅速的改变航向想要从西南方向离开白鸽谷号的巡逻范围。观测员通知了水手长,水手长在西撒的指示下发出了警告:“停止航行,接受检查”。但是那艘船依然不理不睬,继续加速逃脱。西撒耸了耸肩,下达了全船准备战斗的命令,然后下了船舱来请船指挥战斗。

    由于只是简单的巡逻航行,白鸽谷号的潜能并没有被开发出来。其实白鸽谷可以装上整整一百名完全武装的士兵和他们25天的给养,这将让白鸽谷号的作战半径甚至覆盖到了帕拉汶海域。父亲在海事战斗课上不止一次的尴尬的听着自己的同学演讲:假象如何从海上封锁帕拉汶海,逼迫斯瓦迪亚在以后的争端里做出让步。

    现在,白鸽谷号只有基本配置的五十多人。在上次靠岸的时候,为了响应罗多克肃清海盗的指示,码头武装部给白鸽谷号派驻了十五名士兵接受指挥,据说这群人会一种新鲜的玩意。码头工人用起重绞盘往船上搬去了三架被毛毡包裹住的铁质机器和三只大木桶以及四百多只小皮囊。当几架机器被吊放到船上的时候,稳稳的泊在码头的白鸽谷号的水线出现了一阵晃动,甲板被压得吱吱直响。人们说,这是亚伦科学院的人鼓捣出的新玩意。

    这十五个人隶属于海岸警卫队,但是上船之日起,父亲和西撒通过某些手段让他们要绝对的服从自己的命令。

    在前几天的晚上,父亲要求这些人给自己展示一下他们的东西,这架黑铁铸造的东西被水手从扯开的毛毡布下面露出来的时候,西撒吃惊的左看右看,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弩机。

    父亲意兴索然,对西撒解释说,“弩炮”。

    这架机器看起来厉害又玄乎,但是父亲早在白鸽谷的木匠作坊里面就见过这种东西了,这种机器的原理还是利用积蓄的张力把能量赋予一个破坏力强大的东西,比如一枝铁矛或者一枚石弹。

    “这就是你们传说的神乎其神的新玩意吗?”父亲不解的问道那个技师,“海岸警卫队的人可是把你们吹的很邪乎的。如果只是这种弩炮的话,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新意。而且,我可以提出很多改进方案,比如有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制造出过三弓并联的弩炮,我亲眼见他把一枚硕大的石弹打飞出了七百多米,你这个东西似乎还不及他好”。

    那个技师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当然,听您说的那种并联弩机,我就知道您是内行,但是这种东西可不是简单的丢一枚石块,只把海寇打个头破血流就完事的弹弓。真正厉害的是我们带着的那个箱子,需要我给您演示一遍吗?”

    父亲点了点头。

    这个技师于是给他那个小队的剩余四人下达了命令。其中两个人开始搅动那架弩炮的绞盘,他们憋红了脸,把巨大的能量输入了那四条紧绷的弓弦上,咔的一声,弓弦被中心处的一个铁制扳机固定住;接着一个男人从桶里里面取出了一樽和龙舌兰酒瓶差不多大小的罐子,罐子里面是一种黑乎乎的粘稠液体,他把这种液体装入了小皮囊里面,然后扎紧了口袋;随即,一个士兵接过了这个皮囊,把它与弩炮上的一截短短的木箭绑在一起。父亲注意到木箭的后面安装了十字风翼,他知道,这是为了让木箭在飞行的过程中产生旋转,从而增加穿透力。

    最后,这个技师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阴烧着的点火棒,点燃了皮囊的外皮,这些皮囊一定被什么油料浸泡过,一接触火就旺旺的燃烧起来。技师看着这架机器,好像显得很满意,他对父亲说:“船长,请扣动扳机吧,我想我不需要告诉您应该怎么操作了。”

    父亲点了点头,把这家弩机对准了船前不远的一片海。这个时候技师大惊失色:“先生,不要瞄准这么近的地方,远一些。”

    父亲耸了耸肩,把弩机的前准压高了一些,技师还是不满意,反复的调整了几次,父亲禁不住抱怨道:“这么远还能穿透什么船体啊?你以为敌人的船是用树皮做的吗?”

    技师好像没有听见抱怨,他看了看角度,觉得差不多了,于是示意可以发射了。父亲摇了摇头,按下了扳机。

    弓弦从绷紧到舒张发出了充满力量的钝响,那支短短的木箭带着一个燃烧的皮囊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矫健的燃烧的弧线,很快便成了远方的一个小点,过了一会,父亲看到,那个小点在远处的海面上隐隐约约的浮动着,成了忽上忽下的一盏小灯,好像在风雨之夜里远处树林中的一支摇曳着火焰的蜡烛。

    父亲很失望,转过头去想对技师揶揄两句。就在这个时候,西撒发出了惊讶的呼声,父亲循着西撒的目光看去,发现那个小小的火光之点开始扩散了,就好像是岩浆涌出了地面一样,那片火焰迅速的在海面上铺开了,随着海浪的起落,那片火海壮观的勾勒出了夜幕里的海面,水手们都好奇的离开岗位去看这个了不起的把戏。很快,那团火焰就扩散出了一个惊人的面积。远远的看去,就好像有一个童话里的巨人在虚空之中抖动着一张黄金之毯。

    “船长先生,我们的这种火油,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燃烧三刻钟,一旦有船周围一百米落下了这种东西,它们的命运就确定了。船越多破坏力就越大。我想您听说过水深火热这个词,在那个时候,这个词可就不是一个夸张的比喻了”。技师满意的看着远处的火毯对我父亲念叨着。

    父亲想着几天前的那场试验,陷入了沉思,这种武器看起来相当的厉害,对面的那艘海贼如果负隅顽抗的话,为了保证水手的安全,发射这种武器避免近战还是很合适的一种办法。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西撒终于走上前来报告,士兵们已经准备完毕,可以随时一战了。

    当士兵们再一次聚集到甲板上的时候,他们知道,战斗的时刻即将到来,船长将对他们做最后的动员。

    “所有的农夫们,渔民们,市民们。我今天很荣幸和大家齐聚于此,这段时间的接触,我相信大多数人并不很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什么太值得称道的特点,我和你们一样:我是苏诺白鸽谷地的一个农夫;我是亚伦海军学院的一个渔民;我是维鲁加城的一个市民,你们瞧,我和你们一样。所以,我不想称呼你们为下级,我想称呼你们为兄弟。”

    “兄弟们,在我们前方一个小时不到的航程里,有一艘船。这艘船据信极有可能是一艘海盗船。他们干着公国唾弃的买卖:人口买卖。大家应该知道雷恩迪妇女的故事,压垮那个女人信念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眼前的这群罪犯。我们彼此为兄弟,更应该知道,那艘船上的俘虏,虽然可能是斯瓦迪亚人,但是他们与我们一样:说着同样的语言,吃着一样的食物,吟唱着同样的诗篇,向同样的神祷告。所以,我不想你们称呼他们为北方佬,我想你们称呼他们为兄弟。”

    “二十年前,我的父亲见证了北方人与南方人的分裂。那个时候,无数的家庭被拆撒,无数的前途被断送,无数的爱情中途夭折。那个时代到处都是伤口撕裂的声音。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我们以为战争会永远的进行下去,伤口会越拉越大,但是今天我们知道,这个伤口是可以愈合的,是迟早要愈合的。但是就像撕开它需要一双残暴之手一样,愈合它,需要一双救赎之手,需要一双怜悯之手。我想让你们知道,你们的手,不是伸向敌国的人民,而是伸向你们的兄弟!”

    “就在那里,无数和你们一样的农夫、渔民和市民被人折磨,他们的妻小被当面凌辱,他们的财产被肆意瓜分,他们的尊严被随意践踏。现在他们只感觉到一阵冰冷的绝望,在那艘满是罪恶小船舱里等待死神的亲吻。拯救他们!拯救你们的兄弟!拯救他们的灵魂!”

    “二十年裂开的伤口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愈合,那么让我们一起来吧!握紧你们的矛!抓紧你们的剑!绷紧你们的弓!穿戴好你们的盔甲!我是你们的船长,我希望和你们战斗在一起,我的兄弟们!我是你们的船长,如果有这份荣誉,我希望我们能同死于一起!”

    父亲这种坦诚的鼓舞让大多数习惯了军官高高在上态度的士兵感到震撼。他们发出了欢呼。

    父亲拿下了软皮帽,接过了西撒递过来的头盔,戴在头上。

    “罗多克的儿子们!让我看看你们的决心!”父亲拔出了剑,指向天空。

    五十多个士兵发出了巨大的呼喊声,一片盔甲波澜的颤动,五十多柄刀剑指向了船长方向,这些刀剑映着海天间的太阳,反射出了耀眼的亮光,像是一片潋滟而空明的秋水。

    我父亲把剑指向了海盗船。

    “全速航行,歼灭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