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

转身、不离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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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失去,所以怀念。

    人的一生之中,总会有些事情,是你永远渴盼着,但却不尽如你所愿的。

    而有的时候。

    遗憾和失落缠绕于你的心间,你为此愈发而不平,当到达某一处边界,那些不平就会催生心底的扭曲。

    你会想要为了平复这些不平的情绪而做些什么,哪怕,你知道这样或许并不是对的。

    但你总会固执自己的选择。

    应当要送走秦之嘉的那天,惠安穿了一身自觉比往日要来得素净些的衣衫,听着秦之嘉说了那么几句,看着他毫不留恋便转身离开的背影,她的眸光中,闪烁出某些不一样的情绪。

    她自觉曾经与他一起,经历过那些时间,她以为,或多或少,她对他都有着了解,她可能一开始并没有存着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可是直到后来。

    直到那个女子被他带来的时候,他每每来这白云观,便是为了那个女子的时候,说不上是为什么,她忽然就一点点地觉着不甘起来。

    然后后来事情的发展。

    就越来越偏离了应定下来的轨迹,然后落得这样的一个局面。

    讽刺么?

    或许。

    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好像困顿着要看不清来日的地方,哪怕是存着些不该有的念想,也好过什么都已经不再期望。

    但做下的事情。

    可能真的是会招来报应。

    只是惠安觉得,这些事情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即便是以后再难过又能如何,她的那些念想都已经支离破碎,日复一日。就算是过下去,又能还有多大的意义?

    也罢。

    或许看着她们这些曾经辜负了别人的人,统统都不好过,也许在他的心里,就能够再好受些。

    不过。

    惠安忽的有些恍惚地笑了起来,那笑里,缀着那么几分的诡异。而此际。她心底想着的却是——即便如此,即便她们统统都如他现下所愿的不好过,但他的心里。恐怕也不会真正地好受到哪里去。

    毕竟,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他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缘由,不是么?

    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就永远不会得到解脱,而他显然。也没有想让自己得到解脱。

    就这么痛苦地一同纠缠下去吧。

    到哪一日该离开,就离开,真正地不再停留。

    秦之嘉的身形渐渐消隐在惠安的眼中。

    她的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像被蒙上一层温润的水色。如是忍不住眨两下,那些浸润的水色,可能就会慢慢掉落下来。

    临近夏日的风。

    吹起来时让人觉着的。已经不是和煦,反倒像是扬起了不可躲避的躁动。

    会英城里。

    此刻。那在不久之后,应当要用于举办百花宴的地方,正正是好一番忙碌的景象,有不少的仆从丫鬟自其间来回穿梭,手中或空或拿着些东西,每个人的面上,虽不见多少焦急,但来回的脚步,都有那么些些的加快。

    有分布在各处的小管事们。

    一会儿说着这里改如何如何布置,一会儿讲着那里要如何如何拾掇,一会儿又跳到某个仆从或丫鬟的面前,指着哪里哪里的不合适。

    看来是十分热闹又充满着生机的场景。

    这其实是偌大的一处宅院里。

    大到各处的居所足以容纳下即将到来的各方的世家之人,却绝不会显得有什么拥挤,从宅院的一角到宅院对边的另一角,要经过长长的一段路程,就算是直直地走着,也是要小半个时辰。

    更别提其间路程迂回。

    要真想将整个院子逛个清楚明白,那没个半天都绝对是不成的,就算是半天也还很可能都看不完。

    此际有人抬着步撵悠悠在这宅院中穿行。

    那步撵上罩着轻纱,将步撵上的人的面容映得有几分模糊,只有偶尔那轻纱被风轻轻撩动起来的时候,那撵中的人的面容方才能不经意地显露于人前。

    来回的仆从和丫鬟都对这步撵恭敬地避让着。

    而能在会英城中有此地位的人,当然除了那会英城的城主,便再无别人。

    不过此任会英城的城主年岁倒也真是不大,毕竟老城主也是近些年才逝世,离开之后,这会英城自然而然就承袭到了这任城主的手中。

    且这一次的百花宴,却是这任城主承袭了这会英城之后,第一次举行的百花宴。

    自是马虎大意不得。

    百花宴初初的由来,其实真的很简单,就是因着一株十分奇特的花,此花在文人的描述之中,有月之形,美人之貌,皎皎兮如雪出云端,圣洁中还能自带幽幽袭来的暗香。

    所以,百花宴号称百花,实则,不过一花。

    而到这个时候,原本那应当是为了赏花的百花宴,实际上却只是各方势力的纠缠笼络。

    “各处可都布置好了?”步撵中,隔着细细拢下的轻纱,传来一雌雄难辨的声音,极是清脆但也并不全似女子。

    这时。

    那一直跟在步撵左右走着的做一身朴素文士打扮的人就忙不迭地应声道:“回主子的话,都已安置妥当,包管便是哪处世家来,也是挑不出半点差错。”

    周遭现在的忙碌,不过是各处收尾的动作,大体上来说,确实是已经都安置妥当。

    包括哪处世家该安排在哪里,包括已经说了要来的人都有些什么忌讳,包括哪处世家与哪处世家之间可能有着什么样的龃龉需要分开安置...这些琐碎又不能不重视的事情,在大体上都已经安置妥当。

    坐于步撵之上的人一时沉默。

    稍稍过了一会儿之后,撵中却又传来声音,说着:“且停下吧,我要下来走走。”

    “是是是。”那文士忙不迭地应下。赶紧地摆了摆手,招呼着那抬着步撵的人将步撵轻轻地放将下来。

    待得步撵停稳当了。

    那文士先上前些,躬着身子,抬手将那步撵轻轻笼下的细纱给撩开了来,便静静地候在一侧。

    那步撵中的人的面容这才完全显露于天光之下。

    这是一张与先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几乎没有任何违和的感觉的脸,就如那声音一般地由着雌雄莫辩的美丽,看起来似乎亦男且亦女。但那下巴底下。微微隆起的喉结,却还是清楚地将他的性别表明了出来。

    据说。

    那上一任的会英城城主,虽说娶的夫人只有一个。但在夫人之下的姬妾却是寻摸了无数个,偌大一个城主府,当时简直被莺莺燕燕给填满了。

    然即使是拥有着这么多的女子。

    那会英城的城主唯一有的孩子,也就是那夫人所出。亦是现下的这任城主。

    只不知是由于那夫人容貌过于美丽,而这任城主像极了那夫人。还是说从小生长于那样一个莺莺燕燕环绕的环境,而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反正这任城主就长了这么副雌雄莫辩的美丽模样。

    要真稍微遮掩打扮一下,将他认成女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偏生。

    这城主还有一个十分容易叫人混淆男女的名字。只唤作华清颜。

    因而此人虽则不是多么忌讳别人的目光,但也并不多么愿意别人用诧异或者带着些什么其他意味的异样眼光来看着他。

    久而久之。

    传接下来,就变成了这城主不喜欢有人看着他。由此,每当华清颜出没之处。无论是仆从丫鬟还是别的什么人,无一不是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自他的面上避让开来。

    生怕着,哪一个不小心就招来了华清颜的忌讳。

    总之在会英城里,城主的权利说是一言以定生死也不为过。

    谁敢不要命了不多些顾忌?

    “既是来参加百花宴的,当然不能允许那些人携带过多的兵械或侍卫、近军进来,城门处每一个关卡都要把守严密,若是见着有人违反规矩,直接就拦下,不用先来人回禀,”华清颜并不顾忌周遭那来来往往的人,就那么坦荡荡地对着身侧那躬着身子的文士。

    继续说着:“总归有人要不想进来,多的是人要进来,趁着这个时候还能嚣张便嚣张一些吧。”

    他说着后面那句话时,颇似带着些自嘲之意。

    候在一旁的文士只做听不出来他话里别的什么含义,喏喏而应着:“是是是,主子放心好了,一定让他们都把守妥当了!”

    事实上,这话早在先前华清颜也已经嘱咐过了,这文士当然也不敢不放在心上。

    华清颜说着这话的时候,还没有从那步撵上下来,那文士也就恭恭敬敬地支着手撩着那笼下来的轻纱,低垂着脑袋,安安分分地等着。

    华清颜缓缓自那步撵中踱步而出。

    他那与雌雄莫辩的相貌和声音多少有些不怎么附和的高大而挺拔的身形就此完全立于天光之下。

    这样丝丝的违和。

    放到他的身上,陪着他那仿佛含情,实际却有些冷淡的眉眼,竟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恰如其分。

    他睁着双眸,往四下里而打量——一切都在筹备之中,一切即将到来的都已经在路上,该是怎样的结果,想来不久自会见了分晓。

    自得了伶舟皎那样一番话后。

    实际上,不知道是不是想得越多心里便越会觉着有些不安,夙沙亭渐渐心中也存了忐忑,就好像真的此行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因而,他加派了些人手往会英城那儿去打探,但一次次传回来的消息,都表明着,那附近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冒这种险的。

    百花宴的规矩,就是不能在那样的地方,行逞凶之事,兵械什么的,都是要去参加那百花宴需要顾忌着的东西。

    现下这样的局面,规矩更当是如此。

    说起来,不论这会英城的城主倒向哪一方,都会对现在的局势造成较大的影响,若真的不遵规矩而行事,以传言中这一任城主颇有些乖戾的性子而言,保不齐就真的在还没有开始争取的时候,就已经被剔除出局。

    既是探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夙沙亭在那样的忐忑之后,慢慢也就好似静下了心来,总归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一切到时也就自当会见分晓。

    总归那百花宴举行的日子,已是近在咫尺之中。

    缠缠而靡靡的声响,在伶舟琼所在明冶院中响起。

    那样透着迷离而诱、惑的声音。

    好像想要诱发起人心中最为深刻的渴望,在迷离缠绵之中,说着要朝着什么奔赴而去,不能停留不能回头,没有归程只有去路。

    要的是被操纵的人心,仿佛生不畏死不惧。

    脑海之中除了听从声音中所发出的讯息而行事,就不会在存有其他的杂音。

    生死欢喜,都在这琴音一动之间。

    院中的人都怔怔然而站住了。

    每个人都立在琴音响起之前,自己所站在的位置,一动不动,面上随着琴音的颤动,浮现出忽悲忽喜变幻交替的神色。

    若是一个足够悲伤的音调,就可以让人跌落与深渊而不可自拔。

    在窗户被打开的琴房里。

    一袭月牙白色衣衫的伶舟琼,神色浅淡地坐在琴旁,纤纤双手撩于琴上,她似乎还拨弄得有些漫不经心,并不是多么认真,甚至于,还有着空隙,将目光透过那扇大敞开的窗户,看向那在外间怔怔而站着的人。

    那些人那样仿佛深陷下去的呆怔。

    使得她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却是施施然地收了手。

    琴音缓缓地散落了去。

    而听见这声音的人,好似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神色间或多或少地都露出了些恍惚。

    直到伶舟琼站起身来。

    慢慢推开了琴房的门,走了出去,那些还有些恍惚的人,立时在见着她的一瞬,便都清醒了过来,一个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方才四散开去忙碌起来。

    她的目光却并不在那朝着她行礼的任何一个人中停留。

    她只是摊开了双手,看着倾泻而下的天光在她张合的五指间的缝隙穿行而过。

    那样一双本就白皙娇嫩的手,在这样的天光映衬之下,仿佛,变得更加地白皙娇嫩了起来。

    好像一切的污垢都不能在上面停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