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暗室之中

时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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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提亲了?”

    宋仪听了雪竹带回来的消息,便莫名地笑了一声。& {}

    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周兼之间,虽没了什么情情爱爱,至少在她这里已经是古井无波,可实际上还是有一点半点的牵绊。

    只是这样的牵绊,来源于仇恨。

    宋仪终究还是不甘心这样放了他的,她该承认自己与所有人一样丑恶,记恨。

    赵礼来的那一日,算计便已经开始了,周兼绝不是那般容易相信人的人,更何况这人是赵淑呢?少年周兼也许容易相信人,可在经历过家中那一场虚惊的变故之后,他整个人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疑心病重的周兼,有问题的赵淑……

    宋仪可不相信,赵淑有那个脑子,能猜到她的用意。

    即便是猜到了一层,也未必能猜到第二层。

    现在忽然传来周兼要到赵家提亲的消息,宋仪竟然恍惚有一种赵淑乃是昔日的自己的感觉,然而她生不出半分的同情心来。

    哂笑一声,宋仪脸上没有别的表情,显然跟雪香雪竹两个人的估计不符合。

    她倒是淡定,只撇开这个话题道:“刘四儿怎么还没来?”

    一说起这个,雪香就苦了脸,小心翼翼道:“刘大夫他……他……”

    “他不愿意来?”

    宋仪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显然,这想法她是早就有了的,现如今这情况应当也在她意料之中。

    雪香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叽……”

    金丝雀缩在宋仪的掌心,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指腹,看上去实在可怜极了,眼瞧着就要倒下去,倒是聪明都很。

    宋仪老觉得它能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又觉得有这样一只小家伙陪着着实暖着人心。

    有时候,猫猫狗狗花花鸟鸟,更能让人放心,更不会背叛人。

    就像是它,宋仪不过是放它出去,它却能记着她,也不离开。

    宋仪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旁人给她什么,她便记得什么。

    她用手指点着小鸟儿的头,轻声道:“乖,我叫那老头子来治你,会没事的。”

    雪香嘴角一抽,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仪却只是一转身,从紫檀木雕花的书格上取下一页薄薄的纸来,递给了雪香,道:“问那老头子来还是不来,就拿这个给他看。他若不来,往后便也不用来了,叫人送信给……王爷,就说这人咱们养不起了。”

    卫起乃是宋仪的救命恩人,只是这人做事太过独断专行,照旧是平时看不出来,可只有跟他接触的人才明白。

    他会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而很少照顾被安排的人的感受。

    一开始,宋仪并不知道,不过最近这些日子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这一位倒霉的刘四儿,其实也是如此。

    作为一名曾经伺候过先皇的太医,还侥幸留有命在,刘四儿可是老资格之中的老资格。

    他早想着回去享清福,哪里想到碰到个嗣祁王卫起?

    这一遭真不知是走了什么背字,从此继续干着大夫这一行。治病救人不说,还净接触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宋仪也算这些人之中的一个。

    当然,在刘四儿看来,宋仪的脾性真是不讨喜。

    喜欢这丫头吧,说不上来;可真要感觉着,又厌恶不起来。一开始刘四儿还没觉出来,可渐渐就发现这宋仪竟然变着变着,就跟卫起一个德性了。

    嘿,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儿?

    对卫起,刘四儿只有毕恭毕敬的份儿,毕竟他身份不一样;可对着宋仪,刘四儿那闷气便一箩筐一箩筐的生。

    他方才赶走了雪香,这会儿想着自己真的是该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可没想到,刚把医书给合上,便听见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

    “刘大夫,您在吗?我们姑娘着我来给您一样东西,您看看?”还是雪香那丫头的声音。

    刘四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哼声道:“不看不看,你们家姑娘能有什么好东西?”

    卫起那么多好东西,他不都没瞧上眼吗?

    外头雪香又道:“五姑娘说了要给您看一眼,似乎是个药方。”

    刘四儿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不看不看,可话要出口那一瞬间,他却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咕噜……

    药方?

    刘四儿心里犯了嘀咕,宋五姑娘能给他什么药方看?别还是忽悠自己给那一只鸟看病吧?不过……一个药方怎么能忽悠人?看一眼又不会死。

    一咬牙,刘四儿走过去拉开了门,吊着眼睛看雪香,拉长了声音道:“什么药方啊?”

    雪香心里鄙夷,心说还是姑娘有办法,不过她同时也疑惑:到底这药方有什么作用?

    想着,她就把药方递了上去。

    刘四儿晃眼一扫,原本是淡淡的不经意,这一来却险些把眼珠子给扔地上。他一把抢过雪香手里的药方,颤着声音道:“你你你你……你这哪里来的?”

    雪香才是被他给吓住了,道:“先头就说了,姑娘叫我给您的。”

    宋仪给的?

    刘四儿一拍自己脑门儿,二话不说,直接越过雪香杀去宋仪那边了:“五姑娘,五姑娘,你这方子里还有一味药,可否告知?”

    宋仪一抬眸,果然看见刘四儿冲了进来。

    她咳嗽了一声,刘四儿立刻站住了脚,站在外头,焦急得不行。

    宋仪是没想到,刘四儿竟然一眼看出来少了一味药。

    这方子依旧不是宋仪的,而是自称“穿越女”的那一位留下来的,现在宋仪用着对方留下的东西,不会有半分的歉疚。她只恨不能让这人站在自己面前,再将自己昔日所受苦楚千倍百倍的加还回去。

    只可惜……

    都不能。

    “刘大夫在医术方面的造诣倒是一流,着实叫人佩服,只一看这麻沸散的方子,就知道还少了一味……不过……”宋仪笑着,话锋一转,便道,“我记性不大好,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了,都是照顾这鸟儿,累着了……”

    刘大夫:“……”

    他忽然之间哽住了,这才算是明白了宋仪的阴险之处,说了半天,原来还是在这里等着呢。

    只是叫他当初大名鼎鼎的一个御医,来给一只鸟治病?还有天理没啊?!

    “不成,坚决不治!”

    “哎,剩下的那一味药是什么来着……”

    宋仪琢磨了起来,手指点着那一只金丝雀的头,金丝雀舒舒服服地窝在宋仪手里,眯着眼睛。

    它这小模样,跟刘大夫瞪着眼睛的样子对比起来,那叫一个滑稽。

    跟进来的雪香险些看笑了,好不容易才憋住。

    刘四儿就等着宋仪脱口而出一个药名,可她偏偏就是不说,刘四儿已经急得满头是汗:“您倒是说啊!”

    “那您倒是救啊。”

    宋仪一下改口,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刘大夫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鼓着眼睛看了那一只鸟很久,最后幽幽叹一口气:“没料想我刘四儿竟然也有给畜生看病的一天……呜呼,哀哉!”

    最终,为了麻沸散的完整配方,刘四儿还是从宋仪手中把那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家伙接了过来,仔细地诊治起来。

    而宋仪,始终表情淡淡。

    什么麻沸散,以前的宋仪兴许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很厉害的,可如今看来,既然不是她的东西,随地乱扔又如何?能有一个两个的用处已经很了不得,至于旁人或者东西的原主怎么想,关宋仪什么事?

    一报还一报。

    那一位若是知道,也该体会一下宋仪昔日的心情。

    想着,宋仪微一弯唇,却是觉得这一切都还没那可怜兮兮的一只金丝雀要紧。

    天晓得,这些东西的原主还在京城。

    王府里照旧是秩序井然,卫起才从宫里回来,卫锦便提着绣襦裙去找他,一路走过去,脚步异常轻快。

    宋仪如今已经倒了霉,周兼甚至要娶宋仪昔日的死对头赵淑,这消息在卫锦听着,真是别提多舒坦了。

    她今日正想找卫起一起去京郊看红叶,刚到了门外便喊:“兄长,兄长——”

    守在外间的陶德听了真是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出来拦住,道:“郡主,郡主,王爷正在里面跟先生们谈事呢,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卫锦被拦住,脸上的表情一下变了,她拉下脸来,叱问着陶德。

    陶德心道这一位姑奶奶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平白叫人厌恶起来,嘴上却毕恭毕敬道:“总之王爷已经交代了,这会儿谁也不能进去。要不您去外面候着,小的叫人给您泡上一杯茶,顺道这就进去帮您通禀一下?”

    “这还差不多。”

    卫锦哼了一声,心里却恨得痒痒。

    一开始她也以为,卫起对这个妹妹的宠爱是毫无底线的。可现在才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也许是卫起这人的防备心理太重,一些事情他是从来不会让卫锦知道的,比如此刻。

    有时候,卫锦觉得陶德都比自己知道得多。

    可一旦卫起出来与她接触,她又觉得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陶德说了不让她进去,那一定就是卫起的意思了。

    这男人,未免太难搞定……

    卫锦想着,终究不情不愿地走了,陶德则转身进去轻轻叩门。

    卫起在里头坐着,已经商议了个七七八八,听见声音便问:“什么事?”

    “王爷,郡主像是有事要找您。”

    陶德在外头回了。

    卫起闻言,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摆手便道:“她要候着便叫她候着,若不想候着,自个儿带了府里人出去玩就是。你下去吧。”

    谈事儿的时候,最忌讳人打扰。

    更何况,卫锦本不是那么要紧呢?

    陶德一退走,光线昏暗的屋内便安静得诡异。

    卫起坐在上首位,不过右边也坐着一个人,只是有些看不清脸孔。

    其余的角落里也有不少人,若是这时候有一盏灯照亮,叫人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谁,怕是要把人吓破胆的。

    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打破了平静。

    那人道:“两三年不见,严某边关归来,没想到王爷还是这般啊……”

    声音有些喑哑,像是被边关的风沙给磨粗了,磨哑了,自带一股雄浑的沧桑感觉。旁人一听见这声音,就仿佛是看见了风卷黄沙,旌旗招展,金戈铁马下,自有一段铁血荣光。

    整个大陈朝上上下下,能有这般气势之人,也唯独一个大将军严照。

    严照这话一出,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旁边便有一声音接道:“若论以人为棋,又有谁比得过王爷?大将军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说起来,郡主这些年也为王爷挡了不少的麻烦吧?”

    卫起闻言,垂了眼,淡淡道一声:“陆先生,慎言。”

    那接话的正是陆无咎,听卫起这一句,由是一叹,却果真不说话了。

    一直看了很久戏的陈横,却忽然扯了一句看似相关的话:“王爷的布棋,自是万中无一,大将节不必担心。只是陈某不免为王爷某一手棋担心……”

    这说的一定是宋仪。

    卫起想也不想就知道。

    陈横最近像是跟宋仪杠上了,一日不提这女人,他似乎便是一日不舒坦。

    约莫,陈横以为她是红颜祸水?

    卫起不以为然,只道:“宋仪我自有地方安排她。最近大陈第一名士陈子棠,正在济南附近,我准备送宋仪过去。昔日这人欠我一个恩情,我要用宋仪,必得叫她脱出昔日困境。”

    而这,便是一个突围的契机。

    四周安静。

    陆无咎听见这熟悉的名字,便想起了最近周兼的事情。他顺口一问:“宋仪往日与周兼可有过一段的情缘,周兼如今要娶赵淑,宋仪可还无虞?这样一个宋五姑娘养着,他日真不会反水?”

    卫起闻言,唇边笑容变冷,却道:“本王不会挑错人,即便错了,也认了。”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也从不后悔自己任何一个决定,即便是宋仪。

    于是,陆无咎无言。

    不过卫起又补了一句:“另一则,周兼要娶赵淑这一说,根本不可能。陆先生乃是大将军的军师,对朝中之事怕还了解甚少,此消息来源机密,朝中知道之人不超过此数。”

    他伸出一只手掌来,接着又异常自然地收了回去。

    卫起续道:“周兼如今虽只是个进士,可已经得到了皇上的赏识,你们可没想到吧?他前日通过彭林上书,暗中参了那一位运气极好的赵同知一本,罪名是贪墨。”

    贪墨?

    昔日的赵同知,可不就是现在传言之中周兼的未来老丈人吗?

    这一位贪墨,从何谈起?!

    不管是大将军严照,还是狗头军师陆无咎,闻言都怔了怔。

    卫起却是忽然笑了一声,抬了手指,轻轻一敲桌面道:“这消息告诉宋仪,她定然是高兴的……”

    只是,前阵那赵家公子赵礼,为什么去了宋仪哪儿一趟?这一趟,又到底是不是与即将发生的事情有关?

    说起来,周兼这人,才真是有趣至极。